12月15日，銅鑼灣佔領區及立法會外分別清場，標誌著持續79天的佔領運動正式落幕，亦即第一波公民抗命暫時告一段落，但已堪稱華人世界歷來最持久的公民抗命行動。點點滴滴，令人感動。展望將來，再接再厲。

當天，在銅鑼灣佔領區方面，警方早上9時半宣佈清場，一小時後移除隊開始清除大約40個帳篷及其他路障。當時，怡和街行人路站滿市民聲援，更有人撐起黃傘。清場行動總共花上3小時，過程平和。及至下午1時，怡和街所有行車線開通，受影響逾兩個月的電車服務及巴士路線全部回復正常。警方呼籲留守者登記資料後才離開，並以涉嫌妨礙警務人員執法等罪名拘捕學聯常委陳珏軒等17人，當中至少5人繼金鐘清場後再度被捕，包括一直留守金鐘的90歲黃伯、曾經參與八九民運的北京市民王登耀，以及公民黨立法會議員陳家洛。全部人在警員陪同送往北角警署。有人在等待被捕期間因為不捨而痛哭。

至於立法會大樓外公眾示威區內的佔領人士，也於下午3時被清場。立法會主席曾鈺成中午在行管會開會後，宣佈清場決定，而他的理由是佔領者剝奪其他公眾人士使用示威區的權利，以及留守多日衍生衛生問題，並且表示其決定獲得大多數議員贊成，但承認有議員不同意其決定。工黨議員何秀蘭表示，當時出席會議的4名民主派議員均反對決定，認為應與佔領者協商。中午過後，數十名佔領者開始把帳篷及物資搬到立法會外添美道行人道兩旁，中間留有一條通道，當中有人表明會繼續留守。公眾示威區清場在即之時，只剩大約10人留守在佔領區內，大部分人配合立法會保安的指示而離開，但也有佔領者表達「不合作」精神，例如行為藝術家歐陽東以極慢步速離開立法會範圍，走到立法會車閘時一度轉身倒行，諷剌人大為政改落閘，導致香港民主退步。留守到最後的佔中糾察馮德華，則在立法會廣場旗杆下手持「我要真普選」標語作最後示威，明言會留守至被捕，最終由立法會保安帶離立法會，未有被捕。整個清場行動歷時約50分鐘，未有佔領者強烈反抗，最後完成清場。警方全程在立法會外戒備，未有介入或展開拘捕。

清場行動全部完成之後，警務處長曾偉雄舉行記者會，在佔領運動全程龜縮之後首次亮相。他公開總結警方在整場佔領運動當中，合共拘捕955名佔領人士，人數僅次於2005年世貿會議韓農示威中被捕的1146人，另外這次總共有75人自首。換言之，被捕人士與自首人士合計共1030人。曾偉雄聲稱：警方將會在3個月內完成所有調查，集中投放資源調查佔中主導者，將他們「緝捕歸案」。他指警隊連日來行動「忍辱負重，百折不撓」，催淚彈及警棍都用得「恰當」，反而佔領行動「暴力開始，和平終結」，市民會對警方的行動成果「心中有數」。滿嘴歪理，大言不慚。被多番追問會否道歉，以及提供警方使用警棍及胡椒噴霧的次數，曾偉雄更沒有正面回應。

曾偉雄還繼續說﹕「香港市民要問自己，香港應不應該再有第二波及第三波非法佔領行為」，又稱相信市民過去兩個多月見到秩序如何受破壞、法治如何受衝擊，警方不願意再見如此違法行為，法治及公民責任離不開市民是否肯奉公守法。顯然，這是他對「法治」精神的極度偏狹理解。

他又表示：佔領行動期間有130名警務人員受傷，221名示威者經警方安排接受治療。投訴警察課共收到1972人投訴警方處理佔領的手法，當中137人是涉事人，其餘超過九成是看到傳媒報道後投訴，有106宗投訴需要向監警會匯報。

此外，曾偉雄更首次為警方在9月28日施放87枚催淚彈解釋，表示明白很多市民對使用催淚彈有意見，解釋當時有大批示威者暴力衝擊警方防線，使用較低武力時也無法制止衝擊，為避免造成傷害才使用「催淚煙」，達到制止衝擊行為及保持安全距離的效果，對減少雙方傷亡有幫助。他未有正面回應是否自己下令施放催淚彈，又因刑事調查進行中，拒絕評論警員「暗角打人」事件。

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對曾偉雄的反駁相當精彩。他一方面批評曾偉雄自我感覺良好，刻意忽略警隊使用暴力及侵犯人權的事實，另一方面十分「認同」曾偉雄指佔領行動「暴力開始，和平終結」，因為整場佔領行動的出現就是由於警方施放87枚催淚彈及出動防暴警察等暴力行動所致，而後來警方受制於社會輿論及國際壓力，才會在金鐘和銅鑼灣清場時大幅收斂。

其實，只要通讀整部佔中日記，事實真相自然一目了然。用警棍追打示威者至頭破血流是否「忍辱負重」？抬人拋到後巷拳打腳踢是否「容忍克制」？向舉高雙手的示威者猛噴胡椒噴霧是否「恰當」的「最低武力」？市民的確「心中有數」！

另一方面，警方在11月協助執行旺角禁制令時拘捕多人，當中部分人涉嫌藐視法庭，繼早前逾20名與亞皆老街禁令相關人士到高院應訊，當天再有32名與彌敦道禁令相關者到庭應訊，包括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等。黃之鋒質疑律政司用司法手段處理政治問題，將「責任外判」。岑敖暉指律政司長袁國強同是政改三人組一員，質疑控方檢控背後有政治考慮。其餘被告還包括社民連黃浩銘、人民力量「快必」譚得志等。律政司聲稱需時考慮是否繼續檢控各人藐視法庭，法官批准案件押後至2015年1月8日再訊。我相信法院聆訊現在只不過是一個開始，未來這類司法案件必定陸續有來，正好是考驗被告們的辯才與意志，以及香港司法獨立專業的關鍵時刻，萬眾拭目以待。

回顧整場佔領運動，如果從爭取民主政制真普選的目標來看，那麼它肯定沒有撼動中共集團所堅持的假普選制度，亦即人大常委會8月31日香港政改框架決定。在佔領期間，頂多只有一次毫無重大意義的官員與學聯對話而已，以及所謂民情報告之類假大空，根本沒有立即修成民主正果，就算連階段性妥協成果都沒有。單以成王敗寇的結果來說，佔領運動在這種意義下是失敗的。

然而眾所週知，這場運動肯定開啟了香港歷史先河，更加創下了華人有史以來針對專政集團和平抗命最持久的79天新紀錄，長度分別超過五四運動、八九學運、野百合學運，更加引發目前全球政府和公民社會特別關注香港的命運。從這種意義來看，這次發生在香港的雨傘運動或佔領運動，就好像當年廣州黃花崗起義一樣，單看一小點是失敗的，但這一小點正是引向未來成功的一塊重要踏腳石。有了雨傘運動，香港從此不一樣。

最近，反佔中喉舌周融之流狂言佔中運動已經「投降」，但是如果大家深入認識上述廣闊史觀的話，就知道他的放砲，儼如聲稱當年黃花崗烈士已經向滿清皇權「用生命來投降」一樣，必定淪為萬世笑柄。

展望將來，佔領運動這塊踏腳石已經產生了以下十大震撼。其實，每一個震撼都值得回味，都值得溫存，都值得放在心裏。它們都會變化我們面對政治與社會的氣質和態度，然後萌發下一波民主抗爭行動的種子（二次佔領、遊行示威、辭職公投、拆稅抗租、議會拉布、全面不合作、罷工罷課罷市、佔領立法會、圍封中聯辦、否決假民主方案、泛民議員總辭等），深入思考，審慎部署，再接再厲，義無反顧。

一、政爭不息：一個從來不抗命的香港終於開始抗命，就好像一個從來不運動的人終於開始運動，政治意義不同凡響。放眼目前，警棍、拳腳、胡椒噴霧、防暴隊、飛虎隊、特警、催淚彈，催淚槍，甚至禁制令、執達吏、拘捕、羈留、司法程序，都不是政治問題、普選問題的答案。香港市民見識過這些手段，只會產生心理免疫能力，繼續爭取真民主、真普選。警方清場，清得了帳篷，清得了人身，但是清不了人心，清不了鬥志。政治抗爭，陸續有來。

二、堅持理想：雙學及佔領市民，以及絕大部分民主派議員，沒有重蹈2010年「終極普選聯盟」的「忍住先」覆轍，拒絕接受「袋住先」真篩選、假普選的人大政改框架決定，令人欣慰。抗命是勇敢的，談判也是公開的，理想更是堅定的：普選特首公民提名必不可少，普選立法會廢除功能組別，撤回人大決定，重啟政改諮詢。這場運動不再以職業政客的妥協密談為務，思路完全正確。儘管特區政府及中共集團對於上述任何一項都沒有答應或者讓步，但是佔領人士對理想的堅持值得充分肯定。假以時日，既要因勢，也要造勢，矢志尋求突破形勢，無需深思妥協讓步，那麼民主理想終會生根發芽。努力做，不躁急，堅持到底，實現理想。

三、抗爭升級：今後造勢行動，在於善用各式各樣和平非暴力手段，包括二次佔領、多輪佔領、流動佔領、集會示威、辭職公投、拆稅抗租、議會拉布、鳩嗚團、快閃黨、大直幡、全面不合作、罷工罷課罷市、佔領立法會、圍堵中聯辦、立法會議員否決假民主方案、泛民政治人物在不晩於2016年立法會選舉之前完成新舊世代交替。其中有兩種發展方向應當盡力提防。首先，需知道這是一場政治運動，不應淪為社會運動；在運動過程中，不宜用貧富不均、兩性平權、環保發展、階級對抗、華夏復興等議題來轉移或模糊港人爭取民主普選、命運自主這個政治焦點；畢竟這次香港雨傘運動，跟數年前「佔領華爾街」運動的訴求和「後佔領」策略，絕對不能相提並論。另外，這是一場和平抗命，不應淪為暴力革命；我早已表示過在有任何抗爭人士殉難之前，暴力革命沒有正當性及感召力。無論如何，和平抗爭行動尚有偌大升級餘地，大家應該從長計議，集思廣益，把抗爭烈度逐步升級，一方面不施暴濫殺傷，另一方面無畏警員施暴導致壯烈殉難，從而直逼中共集團堅持「不流血」的底線邊緣，造勢順勢，奮鬥不懈。

四、深耕社區：民意支持一直是民主運動的堅強後盾。抗爭鋒頭既要銳利，民意支持更要持久。前者重視真誠勇毅，後者重視啟蒙關懷。兩者雖有波浪起伏，但都不能偏廢。因此，佔中三子、雙學、泛民才會提出在「後佔領」時代必須深耕社區。如果他們真正付諸行動，那絕對是件好事。基本上，深耕社區文宣重點主要有兩個：只有真普選，才能擊退霸權，還政於民；沒有抗爭，沒有改變。換言之，大家宜集中突顯「民主」的優越性與「抗爭」的必要性，同時盡力破除家國民族壓垮人權自由尊嚴的迷思，揭發沉默冷漠的平庸之惡，把公民社會連帶意識生根社區，鼓勵各社區內部建立團結互助人際網絡，體會出資助人不如助人自助，推廣社區互助，關顧弱勢社群。台北市「南機場社區」模式是一個很好的參考指標。這些做法有助於融化無知犬儒沉默冷漠，反省蛇齋餅糭奴性流俗，提倡自尊自立自由自治的社區文化。另一方面，中文大學傳播與民意調查中心在12月18日公佈最新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如果「政改方案導致與中央政見不同的人不能成為候選人」，竟有38.3%受訪者認為仍應通過，亦即支持「袋住先」，較佔領運動展開前的9月同一調查，上升9%；至於認為要否決方案的比率，亦即拒絕「袋住先」，就下跌10.6%，至43.1%。換言之，支持「通過」和「否決」方案的比率正在縮窄。這種民意發展趨勢值得深切關注。社區宣傳工作更宜儘快開展，感召民眾，時刻反省，擺脫奴性，發揚民主。

五、加強組織：我先前文章已經說過，大家不要盲目相信有所謂無組織的公民力量。事實是在今天科網時代，資訊流量大增，因而增添了不少微型、世俗、迅猛、多變的網絡組織動員力量。同時，它們也無法取代中大型、名星紅人、持續性、常態性的實際組織力量。從三子到雙學，從公民黨到社民連，甚至後期出現的文化監暴等新興團體，都屬於後者。儘管後者的組織動員能力至今相當有限，無法做到一呼百應，但既必要，也是重點。沒有佔中三子安排物質帳篷、組織糾察隊和律師團，沒有雙學組織罷課和發起「一人一帳篷」，我很難想像佔領運動可以啟動並且和平理性地延續達79日。他們的組織能力是有不足的，也絕非他們的強項。正因如此，他們亟需在這方面有所提升，在深耕社區和自我反省當中汲收寶貴經驗，切勿以已經出現大量微型網絡組織力量作為藉口而不思改善。畢竟，不相識的網民之間能做到的相當有限，相識的同道之間能做到的可以更多，也應該是運動的主軸。除此之外，通過這次為期79天的佔領運動，佔領人士與志同道合在佔領現場從素未謀面到互相認識，互相交流，結成友誼，日後當然將會定期見面，形塑平台，甚至建立新型公民組織。美國左翼學者杭士基（Noam Chomsky）在反省「佔領華爾街」運動時指出，這一點正是當年「佔領華爾街」行動結束後的最大成就。我認為這一點同樣可以適用於香港「後佔領運動」時期的政治與社會發展新方向。

六、全球聲援：大家不宜因中共集團反覆警告不准「外國勢力干預香港內政」而視外國政府與公民的調查和聲援為畏途。爭取真普選的香港市民所真正需要的，不是外國金錢援助，而是外國官方及民間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方面，向中共專政集團全方位抗議和施壓。相較於一個由中共地下黨員操控的香港，一個民主法治的香港，更能符合香港市民與外國社群的共同利益。只要穩守香港市民民主抗爭的自主道路，當然就沒有拒絕外國聲援的道理，反而應該積極爭取例如英國調查今天香港所謂「高度自治」的謊言與眾多違反《中英聯合聲明》的情節、美國政府與國會把香港民主問題提升為中美外交關係的重點、台灣與香港民間與學生加強相互交流等。因此，我對於學生們在佔領運動後期拒絕出席英國國會聽證會感到相當遺憾，也對於香港民主派內不分大中華派與本土派均抗拒外國支援感到不解。讀讀中國近代史，看看康有為、梁啟超、孫文、蔣介石、毛澤東、鄧小平，通通把「勾結外國勢力」放在「年年講、月月做、日日幹」的重要地位。如果把跟外國勢力接觸視為無用、無利、無必要的做法，那顯然是昧於歷史，昧於形勢。

七、中共底線：這次佔領運動的一大正面意義，就是把以習近平為首的中共專政集團之底牌翻了開來：不准殺死香港人。需知道香港不是北京，中共集團相當害怕六四屠城在華洋雜處的香港國際都市重演。當然，在香港警察未來實際鎮壓示威期間，會否在所謂「電光石火」之間擦槍走火，過失致人死亡，尚未可知，但是中共集團早已下了「死命令」亟欲避免之，更加嚴禁故意殺人，已經成了既定事實。儘管中國共產黨沒有慈悲，只講利害，但是只要殺人有害於習近平的權力和形象，習近平就會避免殺人。在目前政治形勢下，的確如此。況且，今天中國共產黨內部沒有類似李鵬與趙紫陽的權鬥，反而只有一個逐漸穩固個人獨裁權力的「習皇帝」。認清這個宏觀政治形勢，今後香港人爭取民主普選的和平抗爭烈度可以更進一步，誠如上述。有人說一旦港人「佔領西環」，亦即包圍中聯辦，必定招致中共出動解放軍殺人。依我看來，這類觀點昧於形勢，絕不可取。其實，只要大家放膽去做，好好去做就是了。有人說佔領運動已經激怒中共，所以不要再接再厲，以免招致殺身之禍，這類觀點畏首畏尾，只不過是龜縮起來找藉口而已。總而言之，中共底線已現，港人可以長驅直進，直接逼近底線。

八、年輕世代：學聯與學民思潮（雙學），以及許多在三大佔領區的學生和年輕人，史無前例地投入甚至領導氣勢磅礡的公民抗命行動，開創歷史，令人動容。繼2012年反對國民教育抗爭以後，年輕世代再度嶄露頭角，口才不輸成年人，赤誠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所缺少的是社會經驗、學問深度、人生歷練、組織能力，但卻擁有赤子真誠、非凡勇氣、澎湃毅力、無私動機。這是香港民主運動史上的奇葩，令人刮目相看。多種民意調查統計數據顯示，中共佔領香港超過17年，年輕世代較年長世代更加不認同中共集團和中國政府。香港人都明白為甚麼，偏偏是始作俑者強裝糊塗。畢竟這種發展趨勢對於香港年長世代是相當諷刺的。大部分長者或有偷渡逃亡來港辛酸經歷，或有接濟大陸苦難親友親身體會，或有目睹餓殍浮屍大圈共幹切身感受，或有因六七暴動而猶有餘悸，或有因在電視機面前親歷中共軍隊六四屠城而熱淚盈眶。俱往矣，某些長者民族主義衝昏頭腦，蛇齋餅糭麻痹人心，經濟崛起沾沾自喜，然後倒過頭來把他們年輕時的經歷不問青紅皂白地稱之為「亂」，忽然話鋒一轉，使勁地咒罵佔領運動的學生，標籤他們是搞「亂」香港的「紅衛兵」，進而說句「我見識過以前的亂，我討厭現在的亂，你們年輕人都不懂」，簡直東拼西揍，罔顧事實，思路紊亂，自大自欺。於是，世代分歧開始出現。中共唬得住沒有接受過民主理念和公民教育的年長香港人，但卻騙不了已經接受過上述教育和見識過中共專政的年輕香港人。世代分歧無法突然消失，但是時光是無情的，隨著年長一代逐一仙逝，世界始終是屬於年輕人的。他們今後會否繼續堅持信念，抑或因各種理由而墮落失據，大家拭目以待。但是此時此刻，我要給當前奮勇抗命力爭民主政制的年輕人由衷的祝福和鼓勵。

九、本土自主：「命運自主」是雙學罷課時主台板上標語，並且一直在整個佔領運動期間清晰展示，從而激發中共高層不滿和反擊。由此可見，本土、民主、自治已經成為了佔領運動其中一大重要訴求。最近，有位資深政論前輩跟我透露，在佔領運動開始後不久，他曾經親臨佔領區，但學生們卻跟他說：「你們這一代人爭取民主30年都徒勞無功，你們還憑甚麼給我們指導或意見！」當時，他聽了以後，感覺不是滋味。然而，他放下面子，繼續親臨佔領區，當一個忠實的聆聽者，不向在場人士提供個人意見，然後他赫然發現自己原來完全跟年輕世代脫節。脫節之處，在於學生追求「本土自主」，絲毫沒有上一代「中國主權」的心理糾結。因此他想通了，於是鄭重建議在政改表決後適當時機，中年民主派立法會議員通通退出政壇，交棒給這些追求「本土自主」的年輕學生，完成世代交替，傳承香港民主運動。當然，那些職業政客的反應就不用我多說了。我對他的開明思維相當欣賞，且更一直對本土自主的香港民主運動路徑相當支持。陳雲式城邦論、邦聯論、華夏文化復興論的許多說法已經落伍過時，甚至自相矛盾，思路紊亂，但是學苑式香港民族論、香港獨立論，絕對值得在學養及論述層面深入鑽研，同時結合本土及全球歷史上民主抗爭運動實際經驗，認清爭取2017年真普選與2047年「50年不變」大限之間若隱若現的伏線，以及深思香港在「50年不變」大限過後的政治地位：在獨立與黨治之間，必須作一個清晰的了斷。本土、民主、自治、獨立，需要時間烘焙，需要啟蒙民智，需要解除心魔，需要組織行動。這些努力始於雨傘運動，但絕對不會終於雨傘運動。我對這條香港民主發展路徑充滿期待。

十、無懼犧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在佔領運動後期，佔領旺角人士與清場警察爆發衝突，然後學聯又在金鐘發起「包圍特首辦」行動，兩者均備受爭議。從事前組織及事後結果來看，成王敗寇，不在話下。不過從無懼犧牲的角度來看，我不認為他們曾經展現真正的「暴力」或者他們導致「公民抗命」破功。我在先前文章已經分析過「公民抗命」或「公民不合作」的憲政定義，在此不贅。睽諸中外歷史，如果有人說「香港雨傘運動充斥暴力」，簡直是貽笑大方，歪曲事理。事實上，佔領市民在這79天內，表現和平、理性、克制、勇敢。有些行動可能策略有誤，有些做法可能為人詬病，但是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以至我自己也與有榮焉的：無懼犧牲，無畏被捕。只要每個人心中這一點小小的燭光不熄滅，未來繼續抗爭，勇毅奮鬥不懈，星火燎原，終結專制，遍地開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