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鳳梨罐頭之所以為鳳梨罐頭，是因為裡面裝的是鳳梨，不是因為它外面貼的是鳳梨標籤。萬一鳳梨罐頭被誤貼上荔枝標籤，也不會因此成為荔枝罐頭；歷史亦然，認識歷史是要看歷史內容，不是靠口號、標語來認定，更不能用政治動機來決定歷史內容。

連戰這次的「連習會致詞稿」，就是典型的「為了政治動機，用口號、標語來認定歷史」的範例。連戰說：「我和許許多多台灣人士來到北京，出席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週年，都是基於身為中華民族的一份子，以真誠心志緬懷過去整個民族浴血抵禦外侮的悲壯歷史。」他所謂的「整個民族浴血抵禦外侮的悲壯歷史」是什麼歷史？原來他這樣認定歷史：「抗戰期間，中國國民黨軍隊在蔣介石領導下正面戰場，部署了一系列會戰和大仗，深深重挫了日軍，中國共產黨軍隊在毛澤東領導下，在敵後戰場，有力牽制，殲擊了日軍和偽軍。」言下之意，國共兩黨是多麼地合作無間抵禦外侮。歷史如果讀成這樣，大學歷史系可以關門了。

中日戰爭爆發前，國共兩黨早就打過五次激烈的內戰，國民黨所謂的「五次剿匪」，中共有所謂「兩萬五千里長征」。一九三六年底的西安事變，才促成「國共第二次合作」。旋後爆發盧溝橋事變，開始「八年抗戰」。但「八年抗戰」期間，國共仍明爭暗鬥，最後明爭明鬥，爆發過「黃橋事件」（一九四○年十月）、「新四軍事件」（又稱皖南事件，一九四一年一月）的國共軍事衝突，兵員折損嚴重。事後雙方仍各說各話，指責對方先主動挑釁。毛澤東還坦言「一分抗日，二分應付，七分發展」。國共如此內鬥，哪有連戰喊的口號「整個民族浴血抵禦外侮」？

再者，連戰囫圇吞棗學了這句「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口號（前一陣子郭正亮那篇辱罵李前總統的文章也一樣用此名詞），也是很可笑！固然，二戰時的德、義、日三個軸心國是法西斯國家沒錯，但是蔣介石政權難道不也是如假包換的法西斯嗎？一九三○年代正在搞「新生活運動」的蔣介石，被他在蘇俄留學的兒子蔣經國公開辱罵「蔣介石在宣傳孔子的孝悌和禮義廉恥的學說，這是他迷惑人的慣用手段，以此欺騙和愚弄人民的意識」，此時蔣介石正和德國希特勒親熱，表示崇拜希特勒，師法希特勒，還送次子蔣緯國去德國留學，蔣介石還準備與納粹德國聯盟，當時的國民黨軍還有納粹德國的配備。但風雲詭譎，最後是日本與納粹結盟，蔣介石加入同盟國，最後靠美國兩顆原子彈，成為戰勝國。典型的法西斯蔣介石，哪有什麼「反法西斯戰爭勝利」？

連戰為了迎合北京的「政治正確」，如此用口號談歷史，我不禁想起黑格爾那句挖苦的話：「人類從歷史得到的教訓是，人類沒有從歷史得到教訓。」（作者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文化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