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指盧修一是抓耙? 資深記者義憤說公道話

思想起白鷺鷥盧修一~讀「史明回憶錄」有感
 
 
【專文】思想起白鷺鷥盧修一~讀「史明回憶錄」有感
圖/資料照片(邱萬興提供)

 

1996年初某日午後,當時三連任立法委員成功,且擔任民進黨立院黨團總召的盧修一,突兀電話邀約我到晶華酒店喝下午茶。更讓我感到訝異的是,當時在場的還有盧的夫人陳郁秀,一見到我,盧修一立即拉著我向陳郁秀嚴肅表示:「這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他對我展開新的人生,有關鍵性影響!」

我與盧修一互動的開端,是在1988年2月間,盧加入民進黨,並接受當時民進黨主席姚嘉文邀約,進入中央黨部擔任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員、外交部主任等職務時。

由於盧給人「酷酷帥哥」的印象,卻又沉默寡言,面對出入民進黨中央黨部的諸多媒體記者,往往先給他們招牌的微笑,但一句話也不說,大家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也沒太搭理他。

大學畢業、當完兵後,我曾在「關懷」、八十年代「暖流」雜誌任職,轉往台灣時報、自立晚報、自由時報擔任政治記者,報社指派我主跑的路線,大多與黨外、民進黨相關,陳水扁、謝長廷當選台北市議員時,台北市議會也加入我的「管區」。

某日,我恰巧在盧修一辦公桌不遠的地方講電話,與對方談到我以記者身分,跟隨前立委許榮淑到日本,採訪黨外人士與日本獨派人士交流活動,曾有政治受難者居間安排,要帶我前往池袋拜訪史明,卻陰錯陽差沒碰上面的事件。

見到史明,你的人生會變得完全不同款!

講完電話,我就聽到盧修一冷笑說:「史明?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嗎?年輕人不知死活,有一天災難、厄運降臨到身上,你就後悔莫及!」接著,他又沒頭沒腦拋下一句:「或許見到史明,你的人生會變得完全不同款!」


圖/資料照片(邱萬興提供)

在2016年10月間回想當年,我卻無法明確記憶發生的時間,只約略知曉是1986年民進黨正式成立前沒很久,當時黨外知名領導人往往會募集一些基層黨工,帶往日本或特定地點進行組訓、旅遊。那次許榮淑以立委身分,組團的規模約三、四十人,隨團採訪的記者也有三、四人。

當時,台灣內部資訊相當封閉,我確實對史明這個人沒有深入認識、了解。由於我一貫堅持自己是一個專業的新聞記者,對於政治、社會運動,我虛心觀察、記錄,但不介入、不參與。許榮淑主導的組訓活動,有人向我暗示要「入夥」,方可望參與更核心的部分。正當我備感尷尬和侷促不安時,有政治受難者遊說我前往拜會、採訪史明,在當時台灣內部政治氛圍,史明確實是「政治禁忌」,但新聞刺激性、爆發力十分強大,我被說服了,答應翌日就動身前往池袋,孰料,半夜時,又傳來情況有變化的訊息,他們要我在旅館中等候進一步通知、安排。

孰料,當時正在東京留學的國史館長吳密察,一大早就到旅館找我,他說:「天生!我帶你去拜訪更有趣的留日台灣人!」在八十年代任職時,我就與吳相識,他當時幫八十年代雜誌撰寫特定稿件。於是,我隨吳先生往武藏野市拜訪劉明修,在他家喝啤酒,耗到第二天才離開,接著,吳密察又帶著我前往台獨聯盟主席黃昭堂家拜會,如此這般,耗費了整整兩天時間,拜會史明的安排也就錯過了。

人生轉折奇妙 或許因此逃過坐牢受難

為何是吳密察突兀出現,讓我的人生衍生新的轉折?我左思右想,有幾天甚至想到失眠,但卻一直想不通,我只好向吳密察詢問、探究。「有這種事嗎?我完全沒印象!」吳密察雲淡風輕的態度,讓我腦海中浮現更多的問號。

2016年10月初,在國史館長辦公室,我和吳密察討論了半個多小時,最後獲得結論,他從頭到尾都不知曉我在等候安排與史明會面,只是我們有共同朋友將我到東京和住的地方告知他,他剛好和劉明修、黃昭堂有約,就順便帶我前往和劉、黃會面。聽完我和盧修一互動的故事,吳密察笑著說:「你讓盧修一的人生衍生新轉折,我無意間的作為,也讓你的人生有了新轉折,或許你的人生也因而沒有坐牢、受難的這一段,由此角度看,我是你的貴人呢!」


史明。圖/民報資料照

再回到我與盧修一互動的開端,我將盧修一的政治受難故事寫成文章發表後,盧的辦公室立即從「門可羅雀」,轉蛻為「門庭若市」,許多記者串門子不分時段,讓盧修一不堪其擾、不得安寧,因而每次見到我,他的口頭禪千篇一律是:「我被你害死了!」

對於牽扯「獨台會」案件而被感化三年,盧修一露出無辜和無奈的表情,他說:「我是為了撰寫博士論文,才前往史明家裡住了幾天,並找了一些參考資料,怎麼知道會被警總指控涉嫌叛亂,還連累家人受了很大苦難!」

稍後,自由時代鄭南榕(葉菊蘭之夫)當面向我詢問盧修一之事,他表示要出版一些有意義的書籍,詢問我是否看過盧的博士論文,要我找盧拿論文出版。我當面轉達鄭的心意,但盧表示,相關資料都被調查單位拿走了,他身邊沒有「日據時期台灣共產黨史」論文。

巧合的是,我當時報社同事與調查局幹員熟稔,居間連絡試著去尋找資料,經一、兩個禮拜的時間,對方回復說找不到法文本的「日據時期台灣共產黨史」,但在調查局的圖書室找到了中文翻譯本,我請人影印後轉交給盧,盧又花了幾個禮拜校正後,遂交由自由時代出版刊行。1989年盧修一所以會加入新潮流系,並被徵召投入區域立委選舉,站上政治浪潮的頂端,當然是這段情節衍生的「蝴蝶效應」!

史明「定罪」盧修一內容 不合現實也不符情理

2016年出版的「史明回憶錄」,有近萬字內容描寫盧修一事件,但有些內容卻讓我感到「揪心的痛」,如史明對該事件檢討中,將矛頭指向盧:「獨台會在調查局的內線傳出消息,說盧修一是在汽車駕駛練習站,交了一個女朋友,天天相逢,盧因在文化大學擔任台灣人罕有的大幹部教授,所以立即受到情治機關注意。盧修一害怕調查局公布這件事,引起家庭糾紛,甚至弄到離婚。因此國民黨特務利用盧修一愛惜家庭為其弱點,從此就攻堅此點,以壓力、利誘、慫恿,瓦解盧的心防。」「盧修一很快和國民黨特務暗地裡取得妥協,就是說,國民黨不把盧修一的女人問題予以公布,而盧修一則把獨立台灣會這幾年所做的革命工作及其組織系統、工作經驗等,全面坦白交出來。」


盧修一(右)和王拓在1989年參加基隆市228平反運動。圖/邱萬興

史明最後還嚴厲指控,1993年他返回台灣後,至1998年盧修一去世的幾年間,盧始終避免與他會晤。雙方沒有相談有關被捕的詳細狀況,令人遺憾。「但在台灣,盧修一卻成為現代英雄,很快就在國民黨殖民統治下當官,所以和我碰面時,當然不可能再互相打招呼。」

史明的「重話」,對盧修一的人格清白有質疑,對盧的生命尊嚴也有所傷害,尤其是在盧離開世間後才發布這些論述,讓盧修一百口莫辯,確實不公允,對盧修一還活著的家人,更是不可承受之重,因而我居於義憤,只好撰文留下歷史記錄。

盧修一案牽扯的三人,盧是真真實實被判感化教育三年,柯泗濱也判感化三年,但很快被當局以「犯罪輕微」的理由,交保釋放,前田光枝也是感化三年,但被驅逐出境,史明即是據前田光枝的片面之詞,以及所謂的「內線」傳言,來對盧修一「定罪」,我只能說此舉是很不現實,也很不合情理!

盧修一是愛家好男人,他們夫婦也未曾向殖民統治當局求官!

關鍵的是,前田光枝在日本讀大學時就曾參與學生運動,也有加入日本赤軍的經歷,前田光枝來台灣,怎麼可能不受到統治當局的「特別關注」?加上柯泗濱家庭也有「特殊背景」,這種操作模式,無異是挖了一個大坑洞,讓盧修一往裡面跳,事後卻又怪罪盧修一:「怎麼不爬出來,繼續往前走?」明知自己被「同志」坑了,他事後與「同志」切斷關係,改走自己的路,應該是人情之常吧!

再就「在國民黨殖民統治下當官」而言,盧修一三連任區域立委,如果可定義為「當官」,那實在是太扯了吧!陳郁秀當過文建會主委,但那是阿扁總統的主動「拔擢」,也應與國民黨殖民統治無關吧?


盧修一與其夫人陳郁秀。圖/資料照片(邱萬興提供)

2000年總統大選,陳水扁總統創締首度政黨輪替的「政治奇蹟」,由於當時阿扁任命唐飛擔任首任閣揆,引爆軒然大波,在內閣名單正式公佈前,某日,阿扁派親信到新台灣新聞周刊找老包社長「溝通」,並當面詢問內閣名單有無可補強的地方?當時我剛好躬逢其盛,老包將名單拿我看,問我有無建議?我思索了一分鐘,語氣平靜地說:「盧修一對民主政治的發展有很大貢獻,他太太陳郁秀如果在內閣中有適當安排,應該極具政治象徵意義!」

老包當場發聲支持我的論述,阿扁親信也允諾將我意見帶回「讓扁參酌」,後來,內閣名單正式公佈,原本文建會主委的名字,被拿走了,並換上陳郁秀。這一段「政壇內幕」,我從未向他人渲染、炫燿。如今所以甘冒不諱說出來,只是想宣示:「盧修一是愛家好男人,他們夫婦也未曾向殖民統治當局求官!」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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