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令後人哀之?

 

徒令後人哀之?
陸軍官校校歌石碑。圖/取自維基百科(Photo: ebay5678 / CC BY-SA 4.0)

日前有立委建議,將陸官校歌的「黨旗飛舞」改為「國旗飛舞」,招致部份退役將領情緒性反彈。有謂要改校歌者,應先改他自家祖宗堂號,也有謂「你敢動我家校歌一字,一命償一命」。但該等退將這類言論,恐很無助於保持自身形象。

要知今天一般國人,尤其是年輕世代,早已不太把所謂堂號當一回事,退將仍搬出來教訓人,想見他的思維,仍停留在大罵別人數典忘祖而自鳴得意時代。而「一命償一命」,則更是兄弟氣息十足,正似之前有高軍階退將,談論黨產時「媽的」、「放屁」隨口而出,都很令人想起社會上滿嘴「馬子」、「條子」之流人物。

美國有「軍官與紳士」之說,意謂一位軍官也應是舉止高尚紳士。但依據上述現象顯示,至少部份退將和兄弟之間,界限似並非十分明確。然而在年輕世代軍官間,這一現象已在消失。而老一輩將領如陳誠、黃杰等人,至少也不致在正式場合失態說粗話。然則為何獨獨時下退將有此令人看低表現?此中緣由,或可追朔到1950年代乃至1960年代初期,台灣社會一起相當普遍現象,即是當時品學兼優高中應屆畢業生,殊少願意投考軍事學校。

當時投考軍校,而且可能特別是投考陸官考生,不少都是來自學風欠佳中學,或所謂「太保學校」,自知難以考進普通大專而做出這一選擇。固然人不能勢利眼,認定會讀書才有出息,但該等考生進入軍校,原有氣質習性難改,所受又是強調忠於一黨一人幫派色彩教育,久之自很容易改以效忠幫派心態,而效忠一黨一人,而對各種去威權化,去黨國化呼聲,皆都採取敵視抗拒立場。

今天被時論垢病退將,若以年齡推算,應多是在上述年代投身軍旅生涯,所以其對即今更改校歌一字也不能接受,乃至擺出兄弟姿態反嗆,也毋寧是自然反應。


鳳山陸軍官校司令台上蔣中正親題校訓。圖/取自維基百科(Photo: Chinuan12623 / CC BY-SA 4.0)

要注意的是,該等退將的激烈反嗆,並不僅只是對立委或民進黨政府叫陣,實際也無異於向主流社會意向叫陣,向時代潮流叫陣。退將的表現,可說是對另一個時代的懷念,也渴望能再重回該另一個時代。而若就此而言,今天的台灣退將,是和當年所謂威瑪共和時代,德國軍方將領心態,大有相似之處。

當年歐戰結束,德國戰敗王朝瓦解,出現脆弱民主體制,史稱「威瑪共和」。但當時德國軍方是以普魯士軍官圍為主體,一貫信念是忠於王室,而非忠於人民或憲法,所盼望所追求者是恢復君主統治,而對於不得不表態效忠的民主政府,則是只有輕蔑敵視,一心希望其早日垮台。此應也是今天退將的心態寫照。

德國軍官團嚮往威權時代而仇視民主,也讓自身對新興希特勒極權勢力,缺乏應有的免疫力和堅強抵抗意志,以致最後成為其幫兇,而協助葬送掉民主憲政一線希望所寄的威瑪共和。

德國將領之嚮往威權仇視民主,之對極權主義缺少免疫能力,應也可解釋何以近年來常有退將結夥參訪對岸,興沖沖和對方將領球敘聯歡,何以日前有退將排排正坐,恭聆習大人開講弘法,此中道理應也不難理解。彼此既有共同的嚮望與仇恨,則「你是我的兄弟」親切感油然而生,自也不足為奇。


一戰德軍。圖/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話雖如此,老蔣總統亦即黃埔軍校老校長,臨終有最後遺言「堅守民主陣容」。眾退將以黃埔子弟自居,依理就該恪遵遺訓,出國也多和民主國家將領政要聯繫,爭取多方協助聲援台灣,而不是不顧體統,公然和潛在敵國軍頭把臀言歡,大談其四海同心,總要替老校長留些體面。

不過,而今老總統屍骨早寒,再也不能對所謂黃埔子弟賞賜高官厚爵,他們訓誡自也不會太值錢。語云「有奶便是娘」,如今既已沒奶,應也無須太把娘當一回事。退將的表現,或也自有至理在焉。

本文開端所舉陸官校歌風波,所涉及者僅只是一字之更改。立委建議僅將「黨旗飛舞」改為「國旗飛舞」,可謂極盡其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姿態。實則該校歌有問題詞句不少,疏不止於立委所建議,時下官校學生唱來,恐會大有時空錯亂,啼笑皆非之感。

要知「黨旗飛舞」之後,接下去一句即是「這是革命的黃埔」。但今天官校所在地是鳳山而非黃埔。人明明在鳳山而要唱這是黃埔,不知是該笑該哭。又歌詞裡也提到革命,卻也不知今天是要學生去革誰的命。然後再接下去是「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所指主義,當然是指三民主義。然而時至今日,年輕世代還有幾人把三民主義當一回事?官校學生唱到此處,怕也有一如日前馮世寬所說「情勢所逼」,口不由己之感。


國防部長馮世寬(圖)在立法院外交及國防委員會表示,起立是情勢所逼。圖/中央社資料照

如今威權時代早已逝去,該校歌既是時空錯亂,此外也黨味十足,就該廢掉而另選新校歌,立委只肯或只敢建議更改一字,彷彿也正是時下畏首畏尾,不敢大破大立,改革不能貫徹的寫照?

前文所舉威瑪共和,短短14年生命當中,受盡眷戀前朝反動勢力欺壓嘲弄消極抵制,主要原因所在,恐是當時執政人物雖云政客,實際仍是一夥書生,滿腦袋人權法治,不願或不敢使出狠招,認真祭起公權力對付反側,以致被人看破手腳而愈發認為可欺,說來也很可憐。

威瑪共和的最大錯誤之一,是始終不敢倚仗民心民氣,逐走把持陸軍,對民主政府心存敵意的普魯士軍頭集團,而大換血改以新一代將校,組成忠於民主體制新陸軍捍衛共和,結果是姑息徒然養奸,終於被軍頭與希特勒和謀,置共和於死命。若套一句古語,可謂真是「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

但不知今日世間基礎未穩民主政體,能否汲取威瑪共和教訓,莫要徒令後人哀之?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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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敏洪奎

敏洪奎
1972年曾以筆名「孤影」發表<一個小市民的心聲>,被當時執政當局引為宣傳利器。後因感嘆執政者保守極權毫無進步,開始為文呼籲外省選民放棄敵視心態,理性面對本土化的大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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