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好像國民黨已陷入負隅頑抗的困境,狗急要跳牆了。
其實黨內也知道:即使沒有黨產,國民黨當然能生存發展下去。因為外有中共撐腰,內有媒體護航和紅頂商人奧援,還有根深蒂固的地方樁腳如農會之類的地氣可接,與水潑不進的黃復興黨部以及死忠的海內外藍色基本盤分進合擊。何況府院以及中央地方官僚體系等々各界各行各業猶且「故吏門生遍天下」。民進黨的改革會被死纏硬拖成長期拉鋸戰。幾十年的民主化仍不足以撼動黨國政治生態(中共看在眼裏)。所以國民黨還是能吸引許多新世代能言善辯的人才入隊。「進加護病房」之說實屬危言聳聽。
可是,國民黨的強項也往往是弱項——既提供生存的基礎又限制發展的前途。
拒絕中共統治 是台灣接近100%最大公約數
畢竟,國民黨高壓恐佈統治好幾十年所累聚的民怨,一時要臺灣人民忘懷這段歷史經驗可能不那麼容易。英文叫做bad memory,漢文叫做餘悸猶存。不過,中共赤裸裸的併臺企圖迫使臺灣人民投鼠忌器,吊詭的留給國民黨一條生路——消極面是避免內亂,積極面則是團結抗共保臺。如果中共能尊重臺灣人民的自決權,或者臺灣人民自願接受中共統治,那麼國民黨早已樹倒猢猻散了。所以國民黨的生存空間就在臺灣人民堅決拒共與中共長期作勢欲撲的兩股相剋勢力之間,缺一不可;同時美中各自的「一中各表」所形成的美中關係結構基礎也讓國民黨得以如小蔣所說「在夾縫中求生存」。(一中主要有四表——綠藍美中——正如橋牌有四腳,只要國民黨常時做牌給中共,打得好還可以左右逢源。難怪國民黨偷做一張「九二共識」的假牌被捉包還死抓著不放。)
問題是臺灣選民儘管有國家認同的分歧,拒絕中共統治的意願則是接近100%的最大公約數;而且中共的封鎖打壓、文攻武嚇每天都在助長臺灣人民的反感,難免恨屋及烏,當然會剋制國民黨的發展。但國民黨還是寧可選擇以中共做後盾,又不願斷奶,當然長不大。
既然老臉要貼中共屁股,國民黨只好「含垢忍辱」委屈求全,難免淪落為世仇屋簷下的乞丐政黨,看中共的臉色唱和俯仰,呼應中共的恐嚇訛詐要挾,好撘中共的便車,多少討些剩骨頭吃。想當年連吳宋等黨國大老何等威福,如今絡繹於途「以小事大」自我作賤,爭先恐後的擠向死敵鼻息下鞠躬哈腰陪笑臉,賣相可掬。馬先生混了八年,對中共逆來順受欲拒還迎;但是為了拔除黨內本土派政敵則號稱「大是大非」,搞到自取其辱灰頭土臉。另一窩當年宣誓「效忠領袖」不怕死不畏苦的鐵錚錚「革命軍人」也屈膝請降,跨海去撒嬌輸誠表忠,搖尾乞憐討賞——可是,田橫五百人安在,難道歸來盡列侯?
習近平雖然也百忙中禮數周到的擺姿勢合照奉陪演出,可是打心底何嘗不嘀咕暗笑:「這幫政治老鴇扮哈巴狗都嫌醜,恁的還自作多情,真是現世報!國民黨的後人終竟是奴胚孬種,總是共產黨人經得起考驗;也虧他們端得出那張馬屁臉來賣弄風騷招搖,我見猶憐!唉!每一班馬戲團都有一隊小醜,粧盡猢猻扮盡戲,總被他人戲耍」。可是他們似乎還自以為風光體面,又轉回臺灣「驕其妻妾」、「相公厚我」。
「漢賊不兩立」本來就是玩假的
其實當然他們自己也明白早已被臺灣人民看破腳手,當年呼口號唱「領袖萬歲」「我們永遠跟你走」、信誓旦旦「漢賊不兩立」本來就是玩假的。國民黨早就進化成綁架「國家」的組織暴力、脅迫詐騙集團,從來就把臺灣人民當儍瓜,當然看不起臺灣人民。(臺灣人民被看不起,某種程度也是自找的)。蔣介石自己當年不也是宣稱「離此一步即無死所」、「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生死於度外」明誌,同時卻保留一條直駛松山機場的祕密地道可以臨急脫逃。但蔣介石可以他們不可以。因為歴來必須「功績」夠偉大才能和長不大的未成年一樣——殺人搶劫、荼毒良民都可以被寬宥,而且不必道歉賠償。
(蔣介石還可以親筆把法院已定讞的無期徒刑改為死刑,真虧他日理萬機。納粹德國崩潰的前夕希特勒大發雷霆,宣稱日耳曼民族都是魯蛇,沒有資格存活在地球上,滅種算了。他至死沒有檢討過日耳曼民族如何被他帶向深淵幾乎陪葬。中華民國被逐出安理會時,兩蔣不但沒有下「罪己詔」追究責任,而且堅決排斥所有海內外盟友的忠告,寧可退出聯合國也拒不接受以一般會員國繼續留在聯合國的安排;如此「功績」致有今日之外交困境。兩蔣把臺灣人民當做什麼東西?陪葬品?)
他們當然也知道投敵違背良知、完全沒有社會責任感,辜負袍澤對他們數十年無條件的信任,出賣臺灣父老的子弟兵;廉恥掃地、晚節蕩然,對不起培養自己成才的師長「領袖」和養活他們的納稅人。但是這些在臺灣享盡健保、福利、高退休金卻不甘寂寞又找不到政治出路的老哈巴狗並不在乎:老子「身在曹營心在漢」,為「祖國」奉獻餘年,你們憨臺灣牛能奈我何!這裏面當然有意識型態作祟、有偏見意氣之爭,但最主要還是個人算盤;這盤算建立在某些基本假設之上。
大凡做爪牙、鷹犬的敗類只要自己的算盤打點好,都很樂意出賣舊主去服侍已翻身、更濶氣的宿敵,雖然他們也知道出賣得再澈底也未必能取得新主子的信任,還可能更招來疑心加鄙夷(所以現代貳臣多半也另留後路,例如美國線)。歷史上遭遇到與他們類似處境的達官貴顯很多,好像最終也多半落得「一隊夷齊下首陽」,半推半就的踐踏自己的自尊和人格接受招安,信譽當然掃地可又要活得風光體面,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臉皮焉能不厚?
政治組織之間從對抗變為臣服的前例太多
於是便擺身段、作文章來合理化自己的投機倒耙;例如上慈湖哭靈,死抱著三民主義憲法、孫蔣神主牌以及黨國意識型態「明誌」,欺騙泛藍的感情。又以「歴史共業」「與時俱進」「時空環境不同」之類的藉口洗刷過去多行不義的罪孳,唬哢臺灣憨牛。意思就是說:如果兩蔣在世也會為今天國民黨的「附匪媚匪」背書,也會「回歸祖國」承歡中共獻媚求饒,像李宗仁「相對一笑泯恩仇」(原來近百年來聽信國共兩黨、火拼得你死我活都是儍瓜寃大頭)。
政治組織之間從對抗變為臣服的前例太多,就像男子做變性手術也沒什麼好難為情的,未必需要昭告天下,總是心照不宣、另置行頭粧扮。變得漂亮也能參加選美奪冠。但是變過性以後還有自家地盤可以回去「維持現狀」扮大爺做威做福的陰陽黨,好像歷來未之見也。
今天回顧,當年小蔣拋出「三不政策」「漢賊不兩立」即顯示黨早已技窮,而黨內幾十年來只會爭食內鬥、以拖待變hope for the best,終不免被招安。一旦淪為中共的附隨乞丐政黨,等於以行動宣佈其賴以立身、橫行江湖數十年的法統、政治神話、意識型態從此徹底破產;黨的獨立性也氣若遊絲。即使泛藍也早看穿那幫侵吞黨產的黨國敗類要捍衛的其實是自己的既得利益、身家富貴,其他都是藉口;無奈,明知不是伴、患難且相從。可是陰陽黨也必須獨力生存下去才能分一杯羮,而架上存貨早已超過使用期限、沒說服力了。所以理應重新建構出能合理化其生存發展的新法統和意識型態。這項術後保養工作很艱鉅,早該著手。讓孫文改穿西裝只能增厚臉皮。最近馬先生在美國巡迴演唱的乞丐調——拋出「等待統一」的邏輯探湯——竟聽不出是反串青衣還是老生。這大概是政治乞丐能拿得出來最體面的家當了,橫看豎看都像乞丐啃的鷄肋。
文/石公(政治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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