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生命的凋逝

 

最近有一位年僅二十六歲的年輕女性,在出版一本著作的三個月後,決定結束生命。這起事件,由於其作品本身的特殊性,以及大學老師、父母、出版社就事實的逐步揭露,引發了社會高度的關注,後續效應至今仍方興未艾。

歷經十餘天的發展,這個令人惋惜的不幸,大眾已有各種角度的探討,它,包含了精神疾病、師生關係、性侵害、家庭與學校的性教育、兩性地位、補習班管理、政府的媒體政策、司法的功能等等非常多元的面向,正廣受議論。但有一些被忽略的問題,也相當值得在此刻提出來,由社會集體共同反省:我們可不可以做得更好?

這位名為林奕含的女生,生前其實遺留了許多蛛絲馬跡,都是這個社會發展到今天,尚待提升與檢討的重要課題。大約在今年二月間,由於時值大學學測成績公布,輿論、學校一窩蜂在追逐或標榜所謂的「滿級分」學生,林奕含在個人臉書上留下她高三時,也因為學測獲得「滿級分」,而被叫到校長室去接受報紙聯合採訪的不愉快經驗。由於媒體第二天的報導將其誇飾為身高一六八、校刊主編、排球隊長、文武雙全的漂亮寶貝,使其承受到龐大的同儕閒話壓力,因而下了「這是不停壓榨學生的社會」、「需要超級小孩來自慰」,以及「這是惡口、暴語」的沉重結論。

事實上,以上所描述的所有情節,不只是當事人十七、八歲時的現象,即使在現在,仍是繼續在主導社會主流價值、虛假且殘酷的行為,也就是說,台灣推動教育改革二十多年來,我們的家長、學校、媒體、社會,所應一同形塑的觀念重建,並沒有多少的進步。不論這些年來,怎麼放寬升學管道、改良教育制度、調整課綱教材,大家集體加諸於子女與學生的「期待」,仍然是這麼一元、退化與落伍。

這是一個本質問題,它反映在數據上,就是驚人的補習比率。根據教育部去年所公布的調查,全台八十七所學校近三千名學生的問卷發現,約五成高中生有補習,其中公立學校比率高於私校,學生一年的校外學習支出總額近百億(九十九.二億元),升學類的平均一人一年超過四萬元。此外,近日有立委更指出國中生有高達八十三%在補習。

升學主義所導致的補習文化,造就了補習產業比舊世代更發達。在招牌林立的補習街上,至少凸顯了幾個問題:規範這些補習班的「補習及進修教育法」有落實執行嗎?以考試與解題為導向所形成的所謂「名師」,他們的身心素質究竟如何?給學生的教育內涵又是什麼?沒有能力供給補習費的弱勢家庭孩子,他們的生存條件與環境是否更為不公與扭曲?這些疑慮,在這次的不幸事件中,似乎都已經給了我們答案。

如果再進一步細究,台灣過去的補習市場,特別是短期的文理補習班課程,不外是英數理化等科目,才具有市場需求。但是今天幾乎是無所不補,不只是任何的考試都可開創商機,甚至是任何的科目,都讓為數不少的學生與家長認為:不補,就會輸在起跑點上。考試所引導的技藝科目暫且不論,以這次在當事人書中設定的國文老師角色為例,在「大學窄門」年代的升學壓力下,國文被認為是基本能力、生活的日常,以及文學的賞析,並不構成必須課外補習的必要,何以今天人人都可以上大學,國文竟反而需要上補習班去尋找克服學習困難的解方?

如果我們翻開國文課本,以及歷屆的國文考題,立刻就能發現,某個共犯結構,讓我們的教育政策與方向出了非常大的問題,不但完全脫離土地,而且徹底脫離現實,對於許多學生來說,國文學習不再是美好的陶養,幾乎成了痛苦的枷鎖,而這一葉,可以知秋。

一個生命的凋逝,背後有太多課題需要大人們去面對並且解決,一個有情的社會,不可以船過水無痕,等事件熱潮過了,就集體恢復到無動於衷。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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