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主權尚待解嚴

 

解嚴那年出生的人,一轉眼都三十歲了。為紀念解嚴三十週年,民進黨將舉辦音樂節,邀請從民進黨創黨一路走來的音樂團體以及多組知名獨立樂團,唱出自由世代的心聲。這種紀念方式,或許符合目前台灣約三分之一人口出生於解嚴後的青春想像。不過,戒嚴時期起草「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遭判刑且流亡海外二十多年的彭明敏教授則稱,「宣言」提出的訴求包括總統直選、國會全面改選、結社自由、新聞自由、言論自由等,都因戒嚴結束而差不多實現,但制定台灣本土憲法、以台灣的名義重新加入聯合國等要求,解嚴三十年後的今天仍然未達成。

 

彭明敏教授。(記者王藝菘攝)

解除戒嚴,乃是蔣經國晚年政治改革的里程碑。解嚴不久,又「開放大陸探親」;隔年初再解除黨禁報禁。這麼緊湊的政治議程,凸顯蔣經國的急迫感,而他也在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三日病逝。此後,台灣的民主景觀變化,出現蔣經國始料未及的速度與幅度,萬年國會改選,總統直接民選,中華民國在地化,呼應著蔣經國自己的最後認同:「我在台灣住了四十年,是台灣人,當然也是中國人。」然而,民主化的序幕一經拉開,劇情的開展似乎不是任何劇本所能限制。民主化,造成國民黨本身的裂解,也激發台灣人民尋求自我認同,主流、非主流的權力鬥爭,對此後的歷史走向留下深遠影響。

解除戒嚴,民主改革,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教育、娛樂,無不發生價值翻轉,黨國的符號系統逐漸瓦解,台灣優先、人民作主成為新的核心價值。繼續背負黨國意識形態者,在民主競爭場域明顯邊緣化;伸張台灣優先、人民作主者,則輕易擄獲選票。台灣的主張,成為政治正確。成立於一九八六年的民進黨,迎向台灣的轉型浪潮,二○○○年便達成首度執政的目標,解嚴之後的政治核爆威力之強,由此可見一斑。此後,政黨輪替,政權和平轉移,成為台灣的政治常態。民主實踐證明,沒有哪一個政黨、沒有哪一個政治人物是不可或缺的,只有人民是永遠的砝碼。

民主的普世價值確立了「主權在民」。自由,是自決前途的權利,更是自決前途的責任。百餘年來,日本帝國殖民過台灣,接著中華民國政權來台,兩個統治集團的共同之處,在於外來者壟斷權力,台灣人民再有能力也只能卑躬屈膝,經濟利益的分配亦復如此。自由產生的動能,突破了外來統治集團獨享特權的論述盲點,台灣人民進而看透必須善用民主的工具,追求台灣人民自我統治的終極價值。而中華民國體制,即使在台灣民主化,其在兩岸與國際的國共內戰糾纏,仍使台灣人民的自我統治,有一道直觀得到的玻璃天花板。這樣的欲求,天然獨世代浮現後更加強烈,也投射在二○一六年的民進黨完全執政。

然而民進黨兩度執政,似乎仍無法滿足台灣人民自我統治的終極目標。原因愈來愈清晰,那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企圖延續日本帝國、中華民國的外來統治角色。馬英九執政期間的北京同意出席世衛年會模式,乃至蔡英文執政之後加緊在國際拴緊台灣屬於中國的螺絲,並且恫嚇台灣國家正常化的行動將踩到武力犯台的紅線,而與台灣戰略關係更密切的美國對此維持模糊策略,反對任何一方片面改變現狀,從而台灣憲法、台灣入聯等至今仍未達成,政黨輪替三次仍未走完最後一哩路。

於是,解嚴三十週年,讓我們發覺層疊的戒嚴狀態。第一層次的戒嚴,是對人民的戒嚴,不論族群身分;第二層次的戒嚴,是對台灣正常國家的戒嚴,不論華獨台獨。第一層次的戒嚴,蔣經國親自解開枷鎖,雖然還有轉型正義的後續,畢竟把人民的權利還給人民。第二層次的戒嚴,蔣經國並沒有解嚴,而且中華民國、中國國民黨也都已無力解嚴,台灣人民只能寄望本土政權,或者不得不訴諸「人民的力量」。完全執政的民進黨,必須體認自己的角色與機遇,如果得過且過「維持台灣主權戒嚴現狀」,一旦內外局勢逆轉,台灣不無可能倒退回兩層戒嚴並存的狀態,而屆時的戒嚴令假使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所頒布,台灣與二千三百五十萬人恐怕就永無解嚴之日了。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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