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議分子 敏勇兄,您好:
我一直認為你是異議分子,不是詩人。
好久不見你的新詩集,非常期待可以再讀到你的新作品。
過去,我總喜歡揶揄你不是專業的詩人。就算你會寫詩譯詩,也會寫散文、小說和評論,我還是對你詩人的腳色存疑。從你為賦新辭強說愁,寫一些浪漫情愫的詩開始,我就覺得你真的不是好詩人。
某年,你拒絕接受全國青年詩人獎後,我開始注意你了,怎麼會有人這麼笨呢?放棄獎項,只為了堅持自己的立場。如果你不放棄,早就成為那個時代有名的詩人了。也許在教科書裡,可以讀你的詩,在各種升學考試中,你的詩將成為題目,讓我可以試著解答。
以前,讀你〈雲的語言〉,總覺得新詩就是要有對仗的詩句,優美的修辭,我差點就學你寫這樣感傷濫情的詩,還好後來讀你寫的〈詩的光榮〉,你教我要當一個詩人,必須讓詩紀錄生活的時代和土地,更要讓詩成為歷史和社會的證言。再讀你〈詩的志業〉,你要求我當一個詩人,不僅要雕琢語字,更要拯救語字。重要的是,寫詩的目的要歌頌土地而不歌頌權力。要當一個獨立自主的詩人,不可和政治權力結構化,也不可等待政治權力分享利益,更不可成為政治權力的傳聲筒或共鳴器。
在偶然的機會裡,你向我介紹「笠詩社」的精神,乃是反殖民和外來政權,並且積極認同本土的創作,實踐文學的抵抗。從創社的跨越語言一代詩人,戰前出生戰後成長的中生代詩人,直到戰後出生與成長的新生代詩人,三世代的詩人承受不同的殖民經驗。你告訴我跨越語言一代詩人選擇以「笠」作為詩社名,就是要區隔「皇冠」的浮誇,當然也是想區隔當時現代派等詩社外來的文化標誌,抵抗臺灣詩壇的文化霸權,延續臺灣詩人文學抵抗的精神。幾十年來,我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努力的寫下屬於土地、社會、時代和歷史的記憶。
小時候,常聽父親談起參加八二三炮戰的經歷,他的結拜兄弟在這場戰役中陣亡,他也帶回一些遺物交給結拜兄弟的雙親和妻兒。讀過你的〈遺物〉後,我終於懂得父親說的戰爭故事。你詩中的遺物,慘白的不只是那一條手絹,還有陣亡者的遺容,還有在故鄉癡情等候的妻子,接獲丈夫死訊那一刻慘白的臉色。我同時揣摩陣亡者和妻子兩個腳色的內心世界,手絹是一紙死亡和戰敗的判決書,妻子收到手絹後,便開始腐蝕青春,注定愛情結束。特別是你寫到手絹成為陷落乳房的封條,更見證愛情永遠不會消失。
現在,我認為你不僅是異議分子,更是一個好詩人。謝謝你教我的創作觀,我會堅持下去,我寫故我在。敬祝
平安
何元亨 敬上 201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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