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不等於正常

 

李總統遺體雖已火化,安葬何處似仍未有定論,但隱隱有以五指山特勳區為長眠吉地風聲。然而台灣既是民主國家,一切應以先生遺願或家屬意見為依歸。圖為2015年9月15日李登輝前總統《新台灣的主張》新書發表會。圖/民報資料照

李總統遺體雖已火化,安葬何處似仍未有定論,但隱隱有以五指山特勳區為長眠吉地風聲。然而台灣既是民主國家,一切應以先生遺願或家屬意見為依歸。圖為2015年9月15日李登輝前總統《新台灣的主張》新書發表會。圖/民報資料照

 

威權時代雖已逝去,威權統治所造成視不常為正常,或至少也是明知不當也不敢質疑,唯恐多言招禍順民習性,多年來仍在影響國人言行。所不同者,當年視不常為正常是出於恐懼,而今則是習慣成自然,彷彿正常或不正常都關我何事。風尚所及,是諸多不正常、不合理現象繼續存在,卻少有人願去理會。國人此一習性不改,台灣要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現代民主國家也難。

本文即信手拈來,聊舉三例作為上述國人習性佐證。

依據常理,總統去世,夫人即不具第一夫人身份,應儘速遷出總統官邸。但老蔣總統去世多年,時序已進入李登輝時代,宋美齡仍深居士林官邸未遷,然也無人願意或敢於公開指斥其非。這是例證之一。

例證之二,是學校設置教官監視管理學生,是舉世所無之醜怪現象,赤裸裸軍閥思想。國人縱明知這一制度純屬威權統治遺緒,不是國之光彩,多年來也未見有人挺身而出,堅決要求立即廢除軍人插手治校不正常制度。

例證之三,是略具法律知識的都該知道,所謂偵查不公開,明顯純是針對司法檢調,以免偵查過程種種懷疑臆測如果公開,可能傷害到無辜良民。但多年來檢察官、法官等眾明知此理,依然作威作福,以這一偵查不公開恫嚇人民,受到不公正對待也只能吞忍,確是可惡之極,却也未見有具備專業知識名人,願意起而指斥其曲解法令欺壓人民。而直到2019年9月,才得以澄清偵查不公開之規範對象,僅限於檢察官、法官、警察等執法人員。

威權統治扭曲國民習性

以上三例雖非動搖國本巨案,也顯現出威權統治所造成視不正常為正常國民習性,依然深具其社會影響,真可謂積重難改。

上月底李前總統過世,他的身後事宜,也曝露出若干不是正常民主國家所宜有,國人却彷彿視為正常之不正常現象。看來真似李先生在做「導讀」功夫,引領國人警惕到不正常之不正常不宜繼續存在。我日前在《民報》網站發表,〈李總統的最後一課〉一文,即指出這也無異於李先生給國人所上最後一堂公民課。本文即就這一主題再做一補充。

首先要一提的,是正常民主國家和極權國家,對處理逝去領袖遺體作業之不同。

我在上述該文即指出,若在正常民主國家,一應致哀追思禮儀完成,總統遺體即由家屬迎回安葬,政府既無權利也無責任繼續掌控。至於究以何種方式處理遺體或安葬何處,也純依家屬決定不勞政府費神。

但在極權體制下則是不然。若列寧、孫文和毛澤東,死後製成木乃伊供世人瞻仰(或觀賞?),家屬縱不同意,也只能「選擇」順從。領袖死去,遺體也即成為「黨產」,如何處置概依黨意決定。

李總統遺體雖已火化,安葬何處似仍未有定論,但隱隱有以五指山特勳區為長眠吉地風聲。然而台灣既是民主國家一切應以先生遺願或家屬意見為依歸,高層或所謂治喪大員,均應是以免開尊口為宜。

李先生安葬何處,居然也成為公眾討論議題,國人也遂未引以為異,應也是台灣社會仍習於視不正常為正常又一病徵顯現?

就李先生本人而言,他或不很喜歡入住五指山特勳區,和彭孟緝大將軍和常敗將軍湯恩伯等人為鄰,不知各方關心人士有無考慮到這一點?

我在上述〈李總統的最後一課〉一文,也曾提及五指山國軍公墓,有自所謂特勳區至士兵區,十區墓地之分,是舉世軍人公墓所無醜惡可恥奇觀。不知今之三軍統帥能否注意及此,而斷然下一指令廢除這一陋習,讓安葬於斯官兵,生前有階級區分,死後能一律平等,融為親愛精誠大家庭?若能則也不負李先生一番「導讀」作用?

國人是否應深自警惕,勿再習於視不常為正常,而長陷國家於種種不正常?

最後附帶一提的是,我本人也曾有幸,得以有一和李先生近身相遇機會,而成為難忘印象之一。

事緣多年前,當時的《中央日報》有一聚會,我因是該報長期投稿人也受邀參加。節目將近尾聲時忽聞宣佈總統來到。隨即見到李先生滿面笑容昂然出現,大步走向講台,堪稱是龍行虎步。多年之後回憶,仍覺他是歷任總統之中,最有人君之像之一位。

當時報社財務狀況不佳。李先生台上講話,即是安慰同仁,《中央日報》不是以賺錢為目的的營利事業,大家無須為此憂心云云。他致辭時聲音宏亮、笑容燦爛,全無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小家子氣。登台和離去時也是步履穩健信心十足,不會予人以重心不牢隨時可能仆倒之感。至今回憶,仍深以能有這一位總統為榮。相信這也是絕大多數國人共有的感念。李總統,謝謝您。


台北賓館李登輝前總統追思會場16日結束開放、兩週期間有逾4萬民眾前往悼念致意。圖/陳惠卿

< 資料來源:《民報》【專欄】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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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敏洪奎

敏洪奎
1972年曾以筆名「孤影」發表<一個小市民的心聲>,被當時執政當局引為宣傳利器。後因感嘆執政者保守極權毫無進步,開始為文呼籲外省選民放棄敵視心態,理性面對本土化的大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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