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台灣晶片」碰到「中國鴉片」

讀完朱敬一院士的大作《維尼、跳虎與台灣民主》頓感鐵腿，─ 因為覺得好像行了不止萬里路。

這本書的出發點，如其自序標題，就是「思考台灣大未來」，全書四個章節 圍繞著「台灣的民主」打轉，處處可見作者的用心與 - 憂心。我不想強調，但要指出，他是外省人。

他懂書法、練太極，也可能是第一個有資格談「習包子」的台灣外交官，- 據說，他在瑞士擔任台灣WTO代表的那幾年，他教了多國使節打太極拳以及練習包子的作法。

內容豐富外，本書多處令人驚艷。更有意思的是，裡面清楚指出「對台灣民主最大的威脅，不是台灣內部出現民粹強人毀憲亂政，而是來自對岸的威脅」，─ 說不定某黨江姓主席讀了這本書後，在受訪外國媒體時，也因而講了同樣的話，結果卻和已宣布要參選2024年台灣總統的趙姓資深媒體人之間就此產生齟齬。

朱敬一肚子學問飽，腦袋更清楚，想得到，也看得到事物關鍵處，三言兩語就見字字「朱」璣。舉一個例子，他在書裡引了一段李前總統有一次回答某官員訪問時的對話：

某官員：

「總統先生，台灣現在有兩個大問題在拉鋸。一是統一／獨立，二是民主／威權（意指萬年國會，刑法一百條等），作為總統，您怎麼看這兩個問題？」

李前總統：

「我優先追求台灣民主；民主走到極限，就是獨立！」

朱敬一對李總統這句話的看法是「非常有智慧」。然後，他下了評語：「有很多人批評李前總統台獨，其實我認為他只是『把台灣民主推到極限』」。

讀到朱敬一這句斷語，我頓感驚艷，蓋，自從「天然獨」這個名詞出現後，我一直在思索一個此前台灣民主化過程的對應概念而遍尋不著。朱敬一對李前總統「把台灣民主推到極限」這句話的評論所指的不正是：「自然獨」！

把台灣民主推到極限自然就是獨了！這句話言簡意賅地破解了歷來國共兩黨對「台獨」的污衊。台獨不是「背祖忘宗」的叛國行為，而是「自由民主」的開花結果！

須指出的是，朱在本書中所著墨的並非「統一與獨立」之爭，而在視野更高的「極權與民主」之戰：台灣的民主對抗中國的極權。前者乃以「人」之價值為基礎，甚至為依歸，後者係拿「民族」來墊腳，乃至當墊背，兩者高下立判！

朱敬一不但質疑了所説馬英九「中共已改邪歸正」（按：指「尊孔」），更挑明了説：「台灣的危險，不是因為鄰居有多少戰機、有幾艘航空母艦，而是因為對我們有敵意的統治者離『文明』太遙遠！」。

正因為從民主的人之尊嚴出發，朱敬一嫉匪如仇，有志於有生之年，對抗中共極權對台灣民主之威脅到底。而這也解釋了其在書中對同為中研院同仁的的某政治學朱姓院士不假顏色的嚴責，斥其乃為「極端歌頌中國共產黨」而為其「擦脂抹粉之輩」。

這個指控不輕，我為了求證，親自閱讀了那篇2012年的「擦文」，發現朱敬一所引之言一字不差。更發現這篇被他稱為「歌頌共產黨」的文章，除了是該政治學者2012年在台大的演講稿外，3年後，2015年，朱姓政治學者也在中國北大以大同小異的的標題〈中國再興與二十一世紀全球秩序重組〉作了一場演講。

基於好奇，我周末在網路上耐著性子看了這段長約90分鐘的演講（另加30分鐘的問答）。我必須說：「不簡單！真的不簡單！這麼長的演說，從西方的全盛講到沒落、經濟蕭條、效率不彰，對照著中國在共產黨的領導下萬般絕活都行，令人讚歎不已的偉大興起，竟能完完全全百分百避開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或一語以『避』之，彷彿這些概念在重組後以中國為首的的世界秩序裡，活該合當消失殆盡。這簡直就是在告訴所有中國人：千萬記住這個黨，最好忘掉你是人」。

而，2015年，他在北大演講的同時，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已被關了7年，遼寧省錦川監獄，距離北京不多不少，五百公里，不見天日。兩年後「因病」死亡。

2015年，獲得德國書商和平獎的中國六四作家廖亦武流亡德國已進入第四個年頭，距離家鄉大約將近八千公里路，天氣，雲多不見月。

除了對其學問深感到佩服外，我感受到朱敬一書生報國，不，知識份子報恩台灣這塊生養他的土地之誠摯熱情。但，我也感受到，字裡行間所透露的焦慮，儘管他全書揮灑起來，處處予人游刃有餘的印象。

總體來說，貫穿這本書的精神是對「殷切捍衛台灣之民主的未來」的殷切，而念茲在茲的則是如何「自由民主的台灣如何對抗極權專制的中國」。

或者我們可這麼說，朱敬一看穿了中共把鴉片戰爭之恥當作「鴉片」以餵養邪惡的民族主義，而台灣的民主則是我們珍貴但因易碎而亟需保護的晶片。我必須說，作者之憂心忡忡不時沒有道理的。

五年後的今天，我誠心希望那位被斥為「為中共擦脂抹粉」的學者已洗盡鉛華，投入捍衛他在台大和北大兩場演講都避而不談的飽受中共威脅的台灣之自由與民主。

最後，我尚要指出，本書作者還強調了，台灣人光有「主體意識」還不夠，還要有「生存意識」。作者語重心長地寄語台灣年輕人：「台灣大未來，需要年輕人的集體創作。」

總之，我要說：「感謝！有志則偉，

朱兄，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