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溝很深,文明差距很大

 

黑水溝很深,文明差距很大
中國經濟起飛,是專制國家資本主義,比起美國等西方民主國家的真正自由市場經濟,短時間看起來好像有其生產優勢,但長遠看,缺乏「自由」與「發展」密切關連的研發創新基因,不可能永續發展。(網路資料照,民報合成)

 

1966-76, 毛澤東10年文革把中國搞得天翻地覆,天怒人怨。他1976年9月9日去世,發瘋的四人幫很快就被鬥倒、鬥臭,關入黑牢。鄧小平文革中被打成走資派,受盡屈辱,兒子跳樓自殺。1978復出,大肆推動改革開放,走資本主義路線,放棄老毛的無產階級革命。

1981年9月31日,國家主席葉劍英提出「有關和平統一臺灣的九條方針政策」,也即老鄧的「一國兩制」概念。當時中國和英國展開香港97回歸談判,老鄧為解決台灣統一問題設計了「一國兩制」,卻先使用在香港談判上,獲得英國的贊同,而一石二鳥,被認為是天縱英明,政治理論的開創意念。

天安門殺學生

1989年4月15日改革派的胡耀邦去世,爆發地動山搖的天安門民主運動,學生霸佔天朝所在的天安門。5月18日,老鄧決定軍事鎮壓天安門,血流成河,坦克、機關槍屠殺數千手無寸鐵的學生,變成人類歷史千古罪人。

1992年1月18-21日,鄧小平南巡武昌、上海、深圳、珠海等地,發表「生產力為基礎的發展觀」談話,觸動了他的「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就是好貓」的國家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政策。23年來,中國經濟起飛,成為世界第二GDP大國。

1979-89, 可以說是中國政治改革的黃金10年,有人說是「中國之春」,有人說是「北京之春」。我常說,1989年5月18日,如果老鄧支持趙紫陽的鴿派,反對李鵬的鷹派,接受學生的民主改革訴求,今日中國可能會有不同的政經社會文化面貌。

那是一廂情願。中國傳統專制文化秦始皇2200多年來一脈相承,根深蒂固,老毛的無產階級革命沒有改變它,老鄧的改革開放也沒有改變它。

不過,那10年,我常跑中國。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大學、人民大學,青年政治學院、武漢大學、杭州大學等,都去演講過。我去,不講馬列主義,而是講西方的自由民主主義,講台灣成功的民主化,非常受到學生學者們的歡迎,「轟動」一時。交到了不少學界朋友,從年輕學子,如王軍濤、蘇曉康、遠致明等《河殤》作者,到趙紫陽的改革智囊蘇紹智、嚴家其等,都有幸交上。連中國人權之父方勵之,也到過他家喝酒,並請他來澳洲演講。

1983我們幾位海外「台獨」學者,被請去北京開「台灣之將來」西山會議,見到了鄧小平、鄧穎超等中共領袖。1986我全家3人被邀請訪問中國,國家主席楊尚昆在北京烤鴨店請我們吃飯。

天安門事件時,我也在昆斯蘭大學大聲呼應、大力支持北京學生。參與六四民運的學生、學者,不少是我8、9年來在北京認識的菁英份子。我天真地認為,他們順應時代潮流,推動中國民主化,成功的機會很大。

我不去中國

當然,我是大錯特錯。就這樣,我對中國完全失望。26年來,除了1996因研究需要跑了1趟北京,再也沒去中國訪問。這些年來,很多台灣朋友認為我應該去中國看看,台商朋友更是熱情邀請我去親眼見識中國崛起的繁榮富貴。我都拒絕,堅持中國1天不平反六四、不走民主化的大道,我就1天不去中國訪問。

26年來,中共政權也把我當作天安門「幕後黑手」(冤枉的)、「台獨大老」(沒資格),拒絕往來。我們沒有任何官方接觸。

日前,突然經由朋友傳話、聯繫,1位中國駐澳官員和我餐敘,針鋒相對、尖銳對話了2個多小時。我說我話,他說他話,雖有雞同鴨講的錯亂感覺,卻也該說的話都說了,我沒說服他,他也沒說服我。

我深深發覺,台灣和中國不僅只隔了一條很深的黑水溝,還已發展成兩個不同的文化系統,差很大;甚至已成東方專制與西方民主政治文明衝突的對歭局面。令我想起C.P. Snow( 斯諾 )的《The Two Cultures( 兩種文化 )》,也想起Samuel Huntington( 杭亭頓 )的《Clash of Civilizations( 文明的衝突 )》。

這位官員有法學博士學位,曾在中國大學任教,也曾去台灣開過學術會議。但是,他是鐵一樣的習近平模式的中國領導菁英,心態、學識、語言、意識型態、中國中心主義(Sinocentrism),一模一樣。

雞同鴨講的對話

他認為,中國19世紀前是世界最富強的國家,文明最先進。是19世紀西方帝國主義侵略,讓中國受盡污辱,變成落後國家。現在中國崛起,富強起來,就是要恢復中國帝國、中華文化的世界中心地位。同時,中國要復興儒教文明,讓它不僅在中國、也在世界發揚光大,成為世界主流文明體系。

他認為,西方自由民主主義,不僅不適合儒教文明的中國,在中國窒礙難行。在很多國家,尤其東方的台灣、日本、南韓等國,也不是成功的實踐經驗。他舉這些國家政經社會的動盪不安,人民一天倒晚上街頭鬧事,政府領導因選舉、政黨爭權奪利,變來變去,亂七八槽,政策朝三暮四,導致金錢政治、政治腐敗、政府無能、經濟衰敗、社會混亂。

他說,西方的民主是假的,中國的民主才是真的。他說,中共一黨專政、黨內民主、協商民主,人民大會由鄉村、縣市、省市到全國代表大會的選出,任命政府官員,是最好的民主。

在台灣與中國關係上,他的論調,和習近平一樣。滿口「九二共識」、「一中原則」、「一國兩制」、「台灣制度不變」,說是中國對台灣的最佳禮讓和安排。在經濟上,他更一再強調,台灣經濟前途在中國。中國經濟如是蓬勃發展,台灣不要失去這麼好的機會,搭上中國崛起快車,快速發展台灣經濟。

我一一駁斥,指出:儒教是2000年來中國統治者用來維持專制獨裁的意識型態。西方民主不能實用在東方國家的說法,已被日本、南韓、台灣等國的成功民主化否定,這些國家的民主是真民主。中共一黨專制的黨內民主是假民主,甚至反民主。香港的「一國兩制」根本沒有兩制,名存實亡,2017答應的特首民選,已變質、跳票。

中國經濟起飛,是專制國家資本主義,比起美國等西方民主國家的真正自由市場經濟,短時間看起來好像有其生產優勢,但長遠看,缺乏Amartya Sen(諾貝爾經濟獎得主)的「自由」與「發展」密切關連的研發創新基因,不可能永續發展。專制中國要真正(不僅GDP)超越民主美國的經濟,有其根本基因性的阻礙、困難。

我提出中國還有2億人口生活在貧窮線(Wrold Bank)下的嚴峻事實。他不僅同意,還說中國算法不僅2億,是3億,並說中國GDP per capita,比美國、日本、台灣差很大。我提出,馬英九近8年來把台灣經濟全面傾斜、納入中國「一中」經濟,結果是完全失敗,經濟大衰退,今年台灣經濟GDP成長將不保1(%)。我強調,台灣經濟前途不在中國,在全世界。

我們一來一往,有火氣、火藥味。但還理性、平和。到頭來,他沒說服我,我也沒說服他。最後,我明說,我們對談的理念、想法差很遠、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彰顯了目前台灣和中國文化、政治、民心、民意差距很大的鴻溝存在。

我認為,兩邊400年來已發展成兩個不同的文化、文明體系,不僅不同,還有本質上的矛盾和衝突。

蔡英文的台灣

我們一見面,他先問我是不是蔡英文(小英)後援會的會長,還問我曾是哪位總統的國策顧問。他也一開始就勸說,希望蔡英文能接受「九二共識」、「一中原則」和「一國兩制」。我細說蔡英文「維持現狀」的苦心孤詣、思維和政策,回應他的勸說。

我當時的自然心裡反應是,他已接受蔡英文明年要贏的現實,希望瞭解她的中國政策,也希望我能傳達他們的台灣政策。中國官方拒絕跟我來往26年後,這個小英因素,可能是他們第一次邀我見面的主因。

海峽的黑水溝很深,兩岸的文明差距很大。蔡英文和習近平能否克服困難,化解雙方的差異和爭執?我很悲觀,認為很難。

< 資料來源:民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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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垂亮

邱垂亮
前國策顧問、澳洲昆士蘭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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