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清德沒有料到民進黨會破壞過去尊重制度的傳統，其實一開始全民也沒有料到民進黨會這樣蠻幹。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如果想要維護台灣的民主價值，台派斷不能再繼續含淚投票。圖／民報資料照

今年3月18日賴清德以挽救民進黨、挽救台灣的大義名分，投入民進黨初選，不僅讓綠營民眾重新燃起熱情，也吸引了不少中間選民，甚至贏得部份淺藍選民支持。不過，即使他的民意明顯高於蔡英文，當6月13日民進黨初選結果出來，就表面數字來說，賴清德還是落敗了。為什麼一個高民意的候選人會輸給一個低民意的候選人？賴清德的理想感動了這麼多台灣民眾，為什麼他還是落敗了？

許多文章都已經分析過，這是一場不公平不公正的總統初選，兩方權力相差懸殊。有權力者不顧社會觀感，亦無視違法之嫌，大延時程，大改規則，就為了圖利特定的候選人。最後初選結果，民調數字亦十分離奇，不只和過去大部分的第三方民調差距甚大，也和初選過後新做的第三方民調差距甚大。民進黨初選民調公布之日，被資深民調專家洪永泰教授稱為「台灣民調史上最黑暗一天」。初選觀察團則批評民進黨「他們全部都是賊」。上述種種分析皆有所據，但本文想從另一個角度來探討，當理想主義者碰到權力薰心者時，就一定會落敗嗎？

君子之爭的問題

毫無疑問，賴清德具有強烈的理想主義性格。也正是他這樣的理性性格，加上他過去厚實的政績，和對人的誠懇與關心，重新感動了台灣人民。賴清德一開始就主張要進行一場「君子之爭」，因為他相信民進黨會尊重民主制度，這是他根據過去經驗所產生的信心。而且他希望初選勝利後他能夠整合民進黨，打贏大選，所以他不願意惡言相向，也不願意黨內同志表態。但是有三個問題，讓他希望的君子之爭變成一場荒腔走板、不忍卒睹的爛戲：

1. 對手因素：雖然賴清德是君子，但他的對手不是

2. 環境因素：台灣選民素質不夠成熟，容易煽動，不辨是非

3. 實力因素：對手權勢滔天，但賴清德並未創造出足以遏止對方為惡的籌碼

首先，在對手因素方面，賴是君子而對方不是，這部分應不需贅言。呂秀蓮前副總統曾形容這是一場「君子和天子的戰爭」。我們現在看到結局了，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天子對君子的霸凌」。所以賴清德所期望的「君子之爭」根本不可能實現。

次之，在環境因素方面，賴的對手之所以可以肆無忌憚踐踏民主價值，不只恃其權勢滔天，和台灣選民素質不成熟也有關係。對手不只放話抹黑賴清德有誠信問題，貼上背骨金孫的標籤，還透過收編「三民自」來影響綠營選民看法。亦透過一連串手段收編年輕人，如：辣嗆中共、同台網紅、通過同婚等。族繁不及備載。總之，對手努力在社會上營造出一股聲浪，強調現任優先，抹黑賴清德，同時打出恐中牌號稱自己是最能守衛台灣的候選人，藉此合理化己方一連串違反程序正義的行徑。法界甚至都指出民進黨中執會片面更改初選辦法，有違法之嫌。但是由於社會上為數不少的人支持這些違反程序正義且違反法律的行為，讓民進黨更加肆無忌憚去踐踏民主制度和原則。

最後，在實力因素方面，可能因為賴清德太相信民進黨了，所以他似乎不曾準備任何有助遏止對方為惡的籌碼。筆者並非政治圈人，僅就筆者觀察，賴清德投入初選所憑恃的應該就是他的高民調和他對民進黨制度的信心。即使被天子一路追打，賴清德的民調還是維持相當高的水準。但是在民進黨制度部份，他的信心完全錯了。初選一路走來，民眾對民進黨的信心是頻頻破底，相信賴清德應該也相當錯愕。面對這樣的民進黨，其實籌碼很重要。以下將進一步說明實力原則。

談判籌碼的重要性

初選期間，賴陣營的確有試圖想要防止對方更改規則。賴論述，如果初選不公，初選完後難以整合。賴又論述，更改規則對民進黨形象會大傷。不只如此，以後民進黨內只要透過派系合縱連橫就能改規則，對民進黨很不好。賴甚至提出那只有他勝韓、韓勝蔡他才代表民進黨的方案，想要力阻改變規則這件事發生。

5月28日當晚賴接受周玉蔻專訪時，還說出他不會特別致電民進黨重要人物強調維持制度的重要性，因為他認為這麼做，就小看他們了。至於法界提出民進黨中執會如果單方面改變規則有違法問題，賴清德則說他不願意傷害民進黨所以不會提告。以上種種，筆者認為賴清德的策略是從「理」和「情」兩方面著手，對民進黨「溫情喊話」。這個策略成功嗎？就結果來說是失敗了，因為隔天5月29日民進黨中執會單方面通過了初選規則的改變，採50%手機民調，對比韓柯。

賴清德所採取的策略，再一次顯示賴清德真的是一名君子。他就道理論述和溫情喊話兩方面努力，但是談判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比的是實力原則，你要有能夠遏止對方為惡的籌碼。筆者想舉一個武俠小說中的例子來說明這個道理。

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張無忌即將和周芷若大婚，趙敏翩然而至，她的目的是阻止他們兩個成為夫妻。趙敏跟張無忌說，你曾經允諾，會答應我三件事，今天我要你不要成婚。張無忌拒絕。於是趙敏攤開手中給張無忌看其中之物，也就是張無忌義父金毛獅王的頭髮。張無忌一直不知道義父下落，看到義父頭髮自然非常著急。趙敏接著說，如果他不管義父死活，那就盡管成婚。如果要救他義父，就跟趙敏走。結果張無忌立刻拋下新娘子跟趙敏走了。周芷若其實是傷害張無忌義父的兇手，但是那時張無忌卻不知道。趙敏達到了她阻止張無忌為惡的目的（當然另一個原因是她喜歡張無忌）。

上述情節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談判故事。當趙敏提出張無忌曾經答應替她做三件事時，她是從情理道義方面去論述。但是聰慧如趙敏，她知道張無忌很可能會拒絕。她知道即便張無忌有過這樣的承諾，但在所有武林同道面前毀婚是何等重大事件，張無忌非常可能會拒絕。所以趙敏備下了另一個方案，那就是張無忌義父的頭髮。這就是實力原則，如果要成婚，那就等於將義父置入絕境。因此張無忌別無選擇，只能拋棄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跟趙敏走了。這就是一個很成功的談判故事。

所以筆者想說的是，賴清德是坦蕩蕩的君子，講的是情理道義，就像趙敏一樣要求張無忌兌現承諾。但是趙敏善於權謀，她知道除了情理道義之外，還需要有實力和籌碼，讓對方不得不放棄惡的道路。但在這次初選中，筆者並未觀察到賴清德有這方面的籌謀擘劃。比如說，民進黨片面更改規則有違法之嫌，這部分其實都可以拿出來當作遏阻惡行的籌碼，但是在中執會之前，賴清德竟然就輕輕放下了這個籌碼。看到他這麼做時，筆者根據多年工商界的商務談判經驗，大感不妙。筆者知道，心中只有利益和權力的人是不會被道理和溫情所說服的，惟一有用的是籌碼。果然，沒隔幾天中執會就肆無忌憚地改了規則。

筆者不認為提出籌碼和對方談判，就不是君子之爭。筆者認為，理想中的君子之爭當然很好，但是對手和環境都要能夠支持，才有辦法發生。如果對手不是君子，環境也不支持，此時君子不能只有理想，也不能只有情理道義的論述，還必須能創造出阻止惡行的籌碼，與之談判。因為對方就不是君子，搬出情理道義論述當然不會有用。換言之，君子要有理想，但是也必須務實地面對小人，運籌帷幄以維護公平正義。

給台派的一門課

當然，筆者還是非常欣賞賴清德的勇氣和為民服務的能力與決心。賴清德沒有料到民進黨會破壞過去尊重制度的傳統，其實一開始全民也沒有料到民進黨會這樣蠻幹。但是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如果想要維護台灣的民主價值，台派斷不能再繼續含淚投票。台派過去一向有崇高的理想，但是欠缺政治實力，到頭來為人作嫁。眼睜睜看民進黨吃香喝辣也就算了，但是看到民進黨不好好執政就真的令人義憤填膺了。現在民進黨過分到踐踏神聖的民主價值，更加讓人覺得「士可忍孰不可忍」。

筆者耳聞台派有成立新政黨之謀劃，深感贊同。如果台派的新政黨能夠搶下部分的立委席次，扮演少數關鍵的角色，這樣就能形成一股勢力去支持台派的民主理想。不然，一直以來以情理道義去論述，執政後的民進黨才不會在乎，就如他們不理會賴清德的苦口婆心一樣。所以，為了實踐理想，還是要創造籌碼，培養實力。不然在如此險惡的世道中，所有的理想，再多的支持，都只會成為悲壯的一章。與其陷在悲情之中，不如從現在開始腳踏實地為理想奮鬥。台派加油！

周敏（科技業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