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悔過 再談和解

真心悔過 再談和解 

實現正義 才能共生

近年來,每到二二八和平紀念日,就有很多人說

「又要消費了;又在操弄仇恨了;又要撕裂社會了」

「到底要怎樣道歉才夠?快點原諒!和解!」

「都過去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要一直講?」

其實這是值得認真回答的問題。

「和解共生」「修復式正義」是非常甜美的理想。也是我非常認同的目標。

不過,我在過往的法律實務工作,學到一個很重要的道理:

加害人真誠悔過,是和解的必要條件。

不管是過失傷害、竊盜、侵佔、詐欺等輕罪,或是性侵、強盜、殺人等重案。

如果加害人沒有讓被害人感受到真誠的悔過反省,就不可能真正和解、原諒,更不可能療癒、放下。

一般個人的案件是這樣,牽涉到成千上萬人集體受難的二二八事件,與後續的白色恐怖,更是如此。

有些人會質疑:

「都過了這麼多年,難道加害人做得還不夠嗎?要做到怎樣才夠?」

我的答案是:

目前所做的,距離和解共生,遠遠不夠。

在二二八事件後,長達四十年的時間,戒嚴與白色恐怖的摧殘,不僅讓受難者家屬無法發聲,還持續不斷增加更多受難者與家屬。

戒嚴與白色恐怖,讓一代人的創傷,延長到三代子孫。

直到民主化後,臺灣人才被允許說出受難的故事、發出苦痛的聲音。

但很諷刺的,因為受難者爭取到民主憲政的落實,當年的加害者集團,也同等獲得憲法的保障。

加害者集團利用受難者爭取的民主憲政程序,拒絕把關鍵的歷史檔案證物交給國家;拒絕把強取豪奪的不當利益物歸原主。

加害者集團用受難者爭取來的言論自由,訕笑、攻訐、嘲諷受難者家屬。

當時加害者集團的領袖,如今在首都的精華地段,還有專屬的供奉紀念園區。在全國大大小小的角落,還有塑造偶像地位的雕塑。

當受難者終於可以說出自己的歷史,加害者集團同時也用更大的聲量去掩蓋。

數十年的極權統治,受難者遍佈臺灣社會各界。我在地方基層,經常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遇到受難者和家屬。

曾在一次地方餐敘遇到一位民眾,相談甚歡。

但當話題逐漸走向臺灣歷史,他說出家中長輩被極權政府迫害的故事,忍不住落下淚來。我正要安慰他,他卻立刻擦去眼淚、強顏歡笑。

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在難過。

他怕被指責「都過去這麼久了,怎麼還不放下」「還想怎樣」「不要再操作仇恨」。

正因社會有強逼和解原諒的聲音,直到現在,還是有受難者家屬在黑暗的角落暗自流淚。

「和解共生」不會憑空發生。

必須先有「認錯悔改」,才有和解共生的甜美果實。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今天,台北市政府無視受難者團體的抗議和譴責,堅持邀請馬英九前總統出席二二八紀念活動。

馬前總統在致詞時,細數他從政三十年為二二八事件「付出」了許多。

我覺得很困惑。馬前總統曾任國民黨主席,如果他真的願意為歷史負責,

為什麼國民黨至今仍拒絕把關鍵歷史檔案交給國家?

為什麼國民黨至今不願把強取豪奪的財產、利益物歸原主?

為什麼國民黨至今不願意承認蔣介石和國民政府從二二八事件到白色恐怖的政治責任?

如果他真的悔過,為什麼國民黨堅持不願負責?

當馬前總統在細數他的「付出」時,我後面一排有受難者家屬忍不住說「我要走了,我覺得很不舒服」

現在,加害者不願意把關鍵史料交給國家,不願意把強取豪奪的財產物歸原主,還有人在對受害者叫囂「還要多少道歉才夠」。

加害者集團沒有真誠悔過,就直接要求和解,甚至由加害者集團的代表來高唱和解,就好似一邊虐打小孩、一邊怪小孩哭;一邊斬斷樹的營養、一邊怪怎麼還沒開花結果。

沒有真誠悔過的加害者集團要求「和解共生」是一種去脈絡、強迫式的和解。

不願負責的加害者談「原諒放下」,是對還在傷心的受難者的霸凌。

霸凌不是正義,強迫的和解是對正義的消費,是社會撕裂的真正兇手。

如果你問我

「到底要做到怎樣才夠?」

我的答案是:

加害者集團必須把所有歷史檔案交給國家,加害者集團必須把強取豪奪的利益物歸原主。

加害者集團必須停止強迫被害者原諒。

加害人真誠悔過,受難者自願的寬容、和解,才會帶來真正的療癒。

唯有加害者集團先真誠悔過,「和解共生」的果實才能降臨在臺灣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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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台北市二二八紀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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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料來源:苗博雅 MiaoPoya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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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苗博雅

苗博雅
律師、台北市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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