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代表什麼意義?

這兩天台灣發生了「鮭魚之亂」,但我想講另一個跟命名有關,卻非常有意思的事件。

1993年,在日本發生了一個「佐藤惡魔事件」,又稱為「悪魔ちゃん命名問題」或是「惡魔命名騷動」,1993年8月11日,在日本昭島市有一對姓佐藤的夫婦,為剛出生的兒子命明為「佐藤惡魔」,在命名之前,佐藤曾經問過昭島市役所,可不可以將兒子命名為「惡魔」,昭島市役所的回答是法律並沒有規定不可以取什麼樣的名字,同時東京法務局八王子支局也回覆昭島市役所,法律上沒有不許可的理由,於是,佐藤夫婦就到市役所登記了「佐藤惡魔」這個名字。

在8月13日,東京法務局八王子分局緊急通知昭島市役所中止佐藤惡魔的登記,8月14日,日本法務省民事局通知昭島市役所,將小孩子命名為「惡魔」可能會對將來孩子的人生產生重大不利影響(包括被嘲笑、霸凌等等),於是昭島市長將市役所登記的「佐藤惡魔」中的惡魔兩字用紅線劃掉,改寫為「名未定」(不是叫佐藤名未定喔!)

佐藤父親於是對東京家事裁判所八王子支部提出了訴訟,最後八王子支部做出的判決是,將孩子取名為「惡魔」,屬於父母權利之濫用,但是因為昭島市政府已經做出實際登記行為,不得擅自利用行政權力,將「佐藤惡魔」的名字登記為名未定,必須依照當初在戶口名簿所登記的「佐藤惡魔」。

這個判決在形式上是佐藤父親的勝利,戶口名簿必須將名字改回,但是在內涵上東京家事裁判八王子支部,承認了佐藤夫婦對於兒子的命名權實施了濫用行為,於是昭島市役所向東京高等裁判所提出上訴,東京高等裁判所的判決與八王子支部不同,判決認為昭島市役所當初為了保護孩子,所作出名字登記為「名未定」之行為,並不違法,當然,佐藤父親為了此事又向東京高等裁判所提出了抗告。

雙方纏訟到1994年3月14日,佐藤父親向昭島市長提出了妥協,希望將兒子的名字登記為「阿久魔」,日語唸法跟「惡魔」同為AKUMA,只是漢字不相同,昭島市長拒絕了這項提議,5月30日,佐藤父親又提出了一個新方案,他願意將孩子命名為「驅」,日語唸法為AKU,最後昭島市長接受了這個方案,讓佐藤父親將孩子命名為「佐藤驅」,佐藤父親也撤回了上訴,最後東京高等裁判所並未對這個案子做出最後裁決,在法律上,這個案子最後算是不了了之。

但是在這之後,佐藤父親卻得意洋洋的表示,「驅」這個字雖然唸為AKU,但是拆開來分成「區」跟「馬」兩個字的時候,日語是唸成AKUMA,也就是說,他依然是最後的勝利者,因為他還是成功的將兒子命名為「佐藤惡魔」。諷刺的是,佐藤父親在1996年因為持有毒品被捕,後來也陸續因為吸毒跟竊盜入獄,到了2014年都還有犯罪被捕的紀錄,期間佐藤夫婦已經離婚,這名名為「惡魔」的孩子,監護權歸母親所有,完全與父親脫離關係。

在此之後,跟命名有關的事件,在日本就會被稱為「惡魔命名騷動」,這個事件真正引發討論的,其實並不在「惡魔」這兩個字所代表的爭議性,而是更多更深層的哲學問題與法律問題,那就是「名字到底是什麼?」、「命名權究竟屬於誰?」

先從戶口名簿上的名字談起,如果名字只是「政府用來登記辨別」之用,那麼政府確實有權力對命名的格式做出限制,例如台灣以前最多只能登記四個字,所以原住民朋友可能就沒辦法用自己真正的族名來命名,後來才放寬限制,但是既然只是登記辨識之用,法律沒有規定的事項(沒有規定不能取名為惡魔),政府加以限制豈不是過度擴張,就算有權,那到底什麼樣的命名是「有損孩子的權益」,究竟該如何認定。

命名權到底是孩子自己的,還是父母的?理論上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取名字的權利,所以成年之後有自己改名的空間,父母所行使的只是「命名代理權」,但是有多少人會去更改父母所取的名字,改名字所付出的代價是否太高,導致大部分人一生都是用父母取的名字,這樣等於父母才有實質上的命名權。

再更深層討論,名字究竟代表什麼意義?如果我叫王大明,戶口名簿也登記為王大明,但是所有人都叫我金城武,沒有任何一個人叫我王大明,甚至別人叫我金城武我才會回頭,那這樣我到底是叫王大明還是金城武呢?如果是王大明,但是這名字完全不具任何意義,如果是金城武,那命名權不就是這社會上所有人所共有,而不是我自己的了。

諸如此類的關於命名權的討論,引發了一波對於法律與哲學的反思,那對於台灣的「鮭魚之亂」,我們對於這樣的社會現象,是否更有深度更具反思的探討呢?

可能是文字的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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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石明謹

石明謹
石明謹:專業足球球評、學歷:台灣警察專科學校、中央警察大學法律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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