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是留不住他的

今年年中,我們事務所有位律師離職,他的理由讓我完全無法反駁。

「我不喜歡台北的生活。」

他的原生家庭在苗栗,在事務所工作期間,少不了自嘲自己來自苗栗國。這兩年不能出國,但每次員工旅遊提案,還是會有一個「出國」選項,也就是希望他當導遊,帶我們一起去苗栗國走走。每次我到苗栗開庭,結束後如果還有時間,大概就是由他導覽,因此我還知道去哪裡買仙草、吃傳統的客家菜。

他始終不喜歡台北。

我們在回台北的路上,他偶爾會抱怨苗栗的政治人物,但是他一直想回家。他說,他在台北租房子,一個鳥籠般的窩身處,就要收他兩萬元。他想念他家的透天,光是他自己的房間,就比台北的套房大兩倍。他的房間是有窗戶的,陽光會灑進地板。雨天的時候,可以悠閒的聽著雨聲,晴天的時候,可以看著油亮的稻田。

台北,他只是工作,但是他不想要一輩子都過這樣的生活,只有工作、只為了工作。

台北,很厲害,跟全世界所有的大城市一樣,生活便利,只要發生一點小事,就會是全國的大事。台北的地震如果三級,那就是地動天搖,台北以外的地方,就算是整棟建築物倒塌,大概也就是會有一天的新聞熱度而已。所有的好事情,似乎都發生在這個地方。但是,他不想要繼續在這裡,他想要回家。

我始終是基隆人,即使高中以後,我就在台北生活。有一種味道,就是回到基隆才會聞到的。二十年前的基隆,有龍蛇雜處的吉祥大樓、永遠的地標麥當勞、破舊不堪的基隆火車站、潮濕陰暗的市中心地下道,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一樣的是,只要在海洋廣場下車,就可以聞到海風徐徐吹來的味道,那是一種混合海水味、陽光味、雨水味的粗獷海風。一旦這個味道出現,我就知道,基隆已經到了。

這種心情,大概就跟苗栗的同事一樣吧!我們離開家鄉,在台北奮力生存,花上數倍的力氣,把錢花在維繫生存上,卻忘記怎麼生活。屏東開庭,隨意找了豬腳店用餐,那種便宜的價格與好品質,會讓自己懷疑剛剛花掉的錢是美金還是台幣(為什麼不能去墾丁!?)。在台東開庭,從機場騎腳踏車到法院,雖然很累,但會覺得那裡的空氣好好。在嘉義開庭,可以在民雄點一大盤好吃的鵝肉,價錢只有台北的一半。在台中開庭以後吃午餐,各種店的規模氣派,不是台北可以比上的,旗艦店就真的是旗艦,沒人在跟你小家子氣。在南投開庭,甕窯雞吃完,還可以去紫南宮晃晃(為什麼不能去清境!?)。在高雄開庭,雖然穿西裝看起來很神經病,但是熱的不是天氣,而是從裡到外都可以感受到高雄人的熱情。在台南開庭,光是那裡的巷弄與小吃,就可以迷死人。

在台北開庭?早點回事務所開會比較實際。

「台北女生怕窮、怕醜、怕失敗」。其實,並沒有這回事。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不需要貶低這個城市與人,來成就自己家鄉的美好。台北是個包容性很高的城市,它讓全國的孩子,有機會到這裡來一試身手。它很便利,所有的資源也都集中在這裡。但是,我相信,當同事的爸媽說出這句話:

「當悿吧?愛轉無?」

我想,台北是留不住他的。

 

< 資料來源:呂秋遠facebook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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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呂秋遠

呂秋遠
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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