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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各表」就應該滿足嗎?

有「各表」就應該滿足嗎?

「一中各表」是違背法理的,「一個中國一個台灣早已是鐵一般的事實。」(美聯社) 馬習會談,馬沒有強調「一中各表」,受到譴責。但他如明言「一中各表」,台灣人民就應滿足嗎?其實,為避免「一中同表」而說「一中各表」則是落入另一虛妄的深淵裡。勿忘記「一中各表」的意思是台灣政府就是中國政府,對整個中國大陸有主權。這與中共主張對台灣有主權一樣,是狂妄,脫離現實,違背法理的。 國民黨強辯對中國大陸仍有「主權」,僅失去「治權」而已,好像「主權」與「治權」可以分離似地,這是詭辯。所謂「主權」與「治權」是表裡一體,不能分開,有「主權」即有「治權」,無「治權」即無「主權」(一八九五年馬關條約當時,現代意義的「主權」此名詞還未出生,故用「管理」權表達「主權」之意義。),唯一例外是戰爭時,一方領土被對方暫時佔領,主權與行政權一時分裂,這種現象僅在戰爭進行當中發生,例如法國戴高樂政府流亡英國,法國由另一個政府行政。一旦戰爭結束,即恢復正常,「主權」與「治權」同義。 國民黨政府流亡台灣至今,「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廢止,與中共簽署許多「協定」。雙方元首正式會談,其意義是國共內戰已經結束,此方承認敗北,承認中共是中國大陸的合法政府。強辯台灣對中國大陸仍有主權(即「一中各表」)是貽笑大方,只能在國內欺騙庶民,拿不出去國際的。台灣官員到外國只敢說來自「台灣」,至多可以說來自「中華台北」或來自「台澎金馬關稅區」,誰敢說「代表全中國的中華民國」?台灣人民應該了解「一中各表」的荒唐性。馬對習說「我們憲法不容許兩個中國、一國兩制或台獨」,難道容許「共匪霸佔」中國大陸嗎? 記得一九六四年「台灣人民自救宣言」裡幾句話:「一個中國一個台灣早已是鐵一般的事實。」「多少年來中國只有兩個是非,一個是國民黨的是非,一個是共產黨的是非,真正知識反而不能發揮力量。我們要擺脫這二個是非的枷鎖,我們更要放棄對兩個政權的依賴心理,在國民黨與共產黨之外,從台灣選擇第三條路—自救的途徑。」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11-18
台灣民主奇談

台灣民主奇談

  台灣一方面,有許多人自認是「台灣人」,徹底認同此地,與其密切結合不離,以台灣為主權獨立國家,為其唯一祖國,為其民主自由人權而驕傲,願將其捍衛於永恆,將不認同台灣欲出賣台灣給外國者,視為「台奸」。 另一方面,有人生於斯、活於斯、勞於此,與台女生子,但自認為是「中國人」,以炎黃子孫為傲,以中國為唯一祖國,欲其併吞台灣,稱之「統一」,指前者為數典忘祖之「漢奸」。難怪有悠閒而犬儒之徒,戲謂台灣政治乃「台奸」與「漢奸」之爭也。於此怪論續出。在野黨率先發聲,呼籲執政黨,大家「和解與包容」。 「民主」概念來自西歐,台灣所謂「在野黨」,正確應稱「反對黨(OPPOSITION)」,首要任務應該是批評並反對執政黨的政策,與執政黨激烈角逐政權,不以殺人頭而以算人頭(票)為手段,爭奪到底,這才是民主常態。 若果執政黨與反對黨「和解與包容」而相擁抱,即徹底違背民主的本質,使其全部消失,民主不再存在。反對黨公開向執政黨自動「休戰」,則放棄作為「反對黨」的權利義務,不異投降。 一國對外關係,依「法治」觀念,必須以具體文字,如條約或協定表達之,且彼此的權利義務,也必須以法律用語明確規定之。就與中國的關係而言,我謂「一家親」,彼回以「台灣同胞乃骨肉兄弟(無姊妹?),心靈連結」云云,都略帶有封建氣味的非法律用語,令人摸不著頭緒。雙方關係,豈可以使用似謎一樣,莫名其妙的語言來規定,成為空洞毫無意義的文字遊戲,好像「世界大同」、「迎頭趕上」不知所云。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10-20
「能見度」有啥用?

「能見度」有啥用?

台灣似乎喜辦「國際運動會」或「花博」一類活動,其間有無見不得人的動機,不得而知,只是表面上都說是要提高「國際能見度」並刺激經濟,人民似乎不假思索而接受之,惟合起來數百億的鉅額投資,是否值得,有無浪費,值得檢討。 其實台灣在國際媒體上,「能見度」並不低,任中共不斷的侮辱、排擠、打壓、搶旗、威脅、侵犯;台灣的可憐存在,全世界已有認識。而台灣所辦的運動會或花博都只能算是B咖或C咖,國際媒體幾乎不予注意。 曾經參觀荷蘭花博,荷蘭以花卉著稱,頗能吸引外客。他們事前作極綿密的計畫,選擇一荒野,開路通水電、設電訊、建地下排水網、蓋永久建築,花博結束,該地立刻成為現代化的新社區,學校、公園、醫院、市場、圖書館等一齊具備,所作投資發揮高度公益,毫無浪費。 反觀台北,原不以花卉著名,人口稠密度世界之冠,高樓林立,交通擁擠。把已經稀少的運動場或空地拿來濫用,勉強插入建築,其間醜聞百出,花博結束,其殘骸如何運用又大費周章,真是何苦來哉。至於經濟效益到底有多少,只有天曉得,政府從未發表數字證明。而在自己國家舉行運動會卻不敢用自己國名國旗國歌,只用莫名其妙的名稱旗幟歌曲代之,丟臉之至。 要知以「大拜拜」的心態辦上類活動,縱使「能見度」提高,對台灣又有什麼益處?只有自己感覺良好,滿足虛榮心而已。 北歐諸國不屑什麼「能見度」,只以全民幸福為唯一目標,埋頭研發,建立完善的福利制度,也默默做不少外援,不宣傳、不虛榮,這一切舉世所「見」而羨慕之。 但願不放煙火,不演出一晚二億的表演,省下什麼「戰勝」紀念會、防止大官頻繁出國「考察」、改革世界最優的軍公教退休福利金,如此極易省下數千億,全部用於全民福利(譬如全國大中小學全免學費),則全世界自然會「見」到,不必宣傳。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10-06
李登輝言論事件雜感

李登輝言論事件雜感

李登輝投書日本雜誌,台灣高層小題大作,猛烈圍剿,立法院小丑們又揚言取消「禮遇」,非把他置於死地不休。我生活在與他同一時代,對於目前台灣內外情勢的感受,也殆乎與他相同。中學生時,每次日軍攻陷中國大都市,都要參加慶祝大遊行,一如參加例行朝會,完全無感,既無喜悅,對中國也不感同情。 當時台灣青年從軍,他們的「祖國」當然是日本(一如馬英九女兒宣誓入美國籍,其「祖國」當然是美國)。台籍日軍戰死前,與日本兵一起喊「天皇陛下萬歲」也說不定,所以又怎麼樣?省籍隔閡本來漸淡化,這個事件經過大炒,本省人、外省人的認同不同,又浮現出來。那些抗日英雄(在台的外省人大多不是),如果以為日治五十年間台灣人心裡不斷猛燒著「仇日、反日、抗日」的烈火,那是大錯特錯,對於大多數台灣人而言,什麼「八年抗戰」是別人家的事,風馬牛不相及,其重要性遠不如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投下兩顆原子彈。既然省籍問題又出現了,不得不再強調雙方都有好人、壞人。 一九九六年總統大選,曾到省議會拜會民進黨團,省長宋楚瑜是我政大的學生,他正在樓上主持會議,一聽到我來,立刻中止會議說:「我的老師來了」,馬上跑來。數十年未見,很誠懇的握手致意,溫情終生難忘。台大時有一學生,很欣賞其才學品格,特別愛護,經常在家和研究室走動,數十年失聯,聽說今貴為中央研究院研究員,受雜誌訪問時,裝得不大認識我,還說「彭某的文章,我都看不懂」。流亡被通緝,大家不敢接觸,有一位前台大學生出差美國,遠從他州打長途電話來問候,使我感動。前面說的都是外省人。 李登輝的言論被大炒,相較之下柯文哲同時在上海的言論極為重要,卻不大引起注意。他當市長後從「什麼是九二共識?」到「了解並尊重九二共識」直到「兩岸一家親」,其支持者則有被背叛的感覺,心中暗自神傷「柯P呀!連你竟也落到這個地步嗎?」 看起來台灣內部都無法「一家親」,遑論「兩岸」? (作者聲明:文中私情,不代表其政治上基本立場)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08-25
「運動家精神」與「民主選舉」

「運動家精神」與「民主選舉」

歐美傳統有「運動家精神」(sportsmanship)(亦可謂「紳士風度」),根深蒂固,已成普遍價值,廣受尊重。它不外是說運動比賽要堂堂正正,遵守規則,不用不正當手段,不中途而退,不論勝敗競爭到底,服從裁判,前後不出惡言,保持紳士風度。常看到馬拉松比賽,最落後者遠遠在後,一個人拚命地跑,有點可憐,但他仍不放棄,觀眾等他跑到終點時,報以熱烈掌聲,讚賞其不中途而退,忍辱奮鬥到底,發揮「運動家精神」。 民主社會選舉,大都可以適用運動家精神,唯一例外恐怕是「不中途而退」不見得是美德。如美國選舉初選,起初參選者都有二位數,但有了民調以後,其較低者紛紛退出,剩下數名激烈競爭,最後還是民調低者宣布退出,祝福勝者,表示「風度」。如果民調低得已無望當選,仍堅持競爭到底,即被視為搗亂者,「歹戲拖棚」為人所不齒。 到底這種人的動機是什麼,就台灣來說,說得最好聽是不論勝敗,利用機會宣揚自己的政治理念,說得最難聽是想獲得選後的政治補助款,或者最好和最壞兩者兼有。以台灣總統選舉投票率約七成,大約一千三百萬票,得到二成算是大敗,但仍有二百六十萬票,每票三十元補助款,可得七千八百萬元,這都是來自老百姓的納稅金。選後補助金不知有多少國家有這種立法,其宗旨或許是要鼓勵有才能但無錢者,敢不惜借款來競選。但現實是無錢者正因其無錢而借不到錢,反使動機不正的奸巧者濫用此法,騙取人民所繳的稅金。 要檢討選舉補助款利弊之時機似早已到了。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08-18
請問青少年學子們

請問青少年學子們

  (一)我們祖先數十年乃至數百年前,從你們沒有去過的陌生地來到台灣,辛勞苦幹,才有今日台灣。那地方現在已成為強大國家,但沒有自由民主人權,並威脅要併吞台灣,政府卻視彼為「內地」,要我們認同,台灣反成為「外地」,這樣不覺得不自然不合理嗎? 示意圖。(資料照,記者劉信德攝) (二)你們在學校學「本國」史和地理,重點是彼地的歷史地理,我們所出生而永住的此地變成次要的「外地」,你們對此地的知識反而有限,這樣不覺得不自然不合理嗎? (三)此政府於你們未出生的六十多年前,從彼地被驅逐到這裡,之前它於一九四七年在兵荒馬亂中倉促制定一個「憲法」,台灣人民未曾參與,逃難來此時,把那個「憲法」也一起帶來,雖在此異鄉格格不入,但仍強施諸住民。快七十年了,那一九四七年的「中國憲法」已是一狀古紙,與台灣現狀完全脫節,應陳列於歷史博物館,但政府卻奉為神聖不可侵,堅持有效,不覺得不可思議嗎? (四)更有甚者,該「憲法」規定台灣政府領土包括整個彼大陸,也包含蒙古國,俄羅斯自治邦圖瓦共和國,黑龍江北方部分屬俄國的領土,新疆之西的塔吉克斯坦共和國,阿富汗Badakhshan省,以及不丹的部分領土(其中有的已成為聯合國會員),這樣不覺得太荒唐嗎? (五)國民黨百年歷史,是全世界最富有的政黨,卻推舉中學訓導員出身,大家(包括許多國民黨員)都認為不合格的人做為總統候選人,不覺得很奇怪嗎? (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08-11
對日不惜一戰 對中不惜一縮

對日不惜一戰 對中不惜一縮

 中國片面宣佈緊貼海峽中線劃設新航路,對我國安和飛安嚴重衝擊,雙方關係陷入危機。我方政府對中國如此專橫,反應遲鈍而軟弱,令人洩氣。國際或私人關係遇到橫暴,都要強烈抗議或實行反制回應之。中國此番行為已是侵門踏戶,鴨霸至極,政府本應立刻嚴正抗議或採取反制(如停止所有接觸交流或其他談判)。可是只有立法院朝野反應較強烈,國防部表示「反對」,民航局「無法接受」,外交部則是「尚無實施,尚有修正空間」,阿Q式自慰,總統及行政院則完全龜縮噤聲。其曾為釣魚台漁權問題公言與日本「不惜一戰」,不敢相信這是同一政府。至於主管中國事務的陸委會卻最軟趴趴,不但不敢吭聲,反而為中國辯護,強調「本議題的後續處理不應擴及其他事務」,好像無故被人猛揍一擊,不但不敢反擊或抗議,反而唾面自乾地說「彼此交情不受這一拳影響」。想起年前該主管首次「登陸」與對方會晤,媒體宣傳為「世紀之會」,時間一到,對方面帶冷凍微笑站立不動,看著我方代表快步向前,滿面笑容,好像哈巴狗看到主人,急步如飛跳去緊握其手,上下猛搖,卑屈之狀橫溢,台灣人看了羞恥得無地自容。其實這正是馬政府「遇中必屈」經典表現。近來遇到中國片面製造既成事實,改變現狀,我方遇此挑釁,未曾抗議或反制,僅以「溝通」代替之。須知等到對方已造成既定事實之後,才急著要求「溝通」,是弱敗者對強勝者哀求同情,乞求手下留情,幫我方脫出窘境。就這次問題而言,我方只能祈求對方把航線稍微西移,其實,除非對方把整個航路徹底重新調整,把航線西移幾哩,這是於事無補的。這麼不當無格無膽無能的政府,台灣人還能忍受嗎?(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01-25
 Mayor best not to get involved on China issue

Mayor best not to get involved on China issue

By Peng Ming-min 彭明敏Foreign relations do not normally fall within the jurisdiction of a local leader, but Taipei Mayor Ko Wen-je (柯文哲) was plagued with questions on the China problem even while he was still on the campaign trail. Asked to accept the so-called “1992 consensus,” he shot back with a curt: “First tell me what the 1992 consensus is.”Newspapers say that his basic stance on China is one of “mutual understanding, mutual respect and mutual exchanges,” and that “China is a foreign nation, and as a foreign country it should receive all of these, like any other foreign country does.”However, there are problems with this outlook.First, is it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China more than it already is?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governs 1.3 billion people and the world has conducted, or has access to, broad and penetrating research on every aspect of China: its history, culture, society, politics, foreign relations,economics, education, military and ethnic makeup. Bookshelves around the world creak under the weight of periodicals and publications on China. It would be difficult to seek to know more about the place than has already been scrutinized and written upon.China is open about its intentions to annex Taiwan and has permeated the nation, gaining a firm grip on classified information. How much room is there for the two nations to understand more about each other?Second, whenever it has the opportunity, Beijing obstructs, suppresses and embarrasses Taipei. Taiwan is the world’s orphan, the “other woman.” How can talk of “mutual respect” even begin?Third, there is the issue of “mutual exchanges.” Millions of people move back and forth between the two nations every year. Chinese officials of all ranks, seniority and importance come to Taiwan on “inspection tours” as if they were central government officials touring regions under their jurisdiction. Back and forth they go, while Taiwanese officials fete them, keeping them informed of conditions, making reports and openly speaking of “unification” when talking to the media.When the pandas were shipped to Taiwan, the Republic of China (ROC) flags were taken down from the sides of the roads and tucked away out of sight, as if the two animals would be angered by the sight of the national flags.Hundreds of Chinese students, all decked out in communist uniforms, strutted the stage of the National Theater, performing their own national dance, but when Taiwanese visit China, they just keep their heads down, afraid to poke them out from the shell into which they have retreated.Heaven forbid the words “nation,” “president,” “democracy,” “freedom” or “human rights” be uttered — and that is not even to consider broaching the subject of the national anthem and flag. The most senior Taiwanese leaders sing the Chinese national anthem, pandering to authorities there.Fourth, how can China be treated as if it is just another foreign nation when it has 2,000 missiles aimed at Taiwan from the other side of the Taiwan Strait and it has promulgated its “anti-secession” law as a form of intimidation. The pity is that Taiwan is just too weak to do anything about it.Otherwise, the nation would be within its rights according to international law to destroy those missiles as part of a legitimate defense.China is a foreign nation that is manifestly hostile toward Taiwan, so of course it does not deserve to receive the same treatment as other nations.Ko has only just stepped into his post. He has a lot of things to deal with. He has no need to get embroiled in the bottomless mire that is the China problem. It would be far better for him to act as a detached observer, watching from afar.Peng Ming-min was an adviser to former president Chen Shui-bian.Translated by Paul Cooper
彭明敏 2015-01-08
柯P與中國

柯P與中國

外交非台北市長所主管,但柯P一開始競選即被台灣脫不離的魔咒纏住,被迫對中國問題表態。被要求接受「九二共識」,他答以「先告訴我什麼是九二共識」,回應尖銳而嚴正。報載他對中國的基調是「互瞭、互重、互流」、「中國是外國,任何外國在此能享受者,它也應能享受」。問題是:台北市長柯文哲。(資料照)一、雙方「瞭解」不夠嗎?中共統治十三億人口,全世界無不爭先恐後對其歷史、文化、社會、政治、外交、經濟、教育、軍事、民族性等等做廣泛且深入的研究,有關刊物和資料,汗牛充棟,任人涉獵,對中國的瞭解,無法再更全方位而立體。中國欲併吞,台灣上下被徹底滲透,台灣國家機密也被掌握,故彼此瞭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點「誤解」的餘地都沒有,不知還要瞭解什麼?二、至於「互重」,不談也罷,中國對台灣的阻擾、打壓、羞辱,無所不至。台灣成為世界孤兒「有棺材無靈位」,連小三都不如,尊嚴掃地,還說什麼「互重」?三、「互流」還不夠嗎?每年數百萬,此「中」與彼「中」,混淆不清,在兩地之間,溢來溢去。中國大小官,接踵而至,以中央官員「巡視」地方的姿態,到處趴趴走,當地官員疲於「奉迎」、「宴請」、「簡報」,對方官員公開接觸媒體提倡「統一」。貓熊運入台灣,沿路「國旗」都收藏起來,怕二隻國際寵物看了會不開心。數百中國學生穿著紅軍制服,在台灣國家劇場表演歌舞,我方訪中,只怕龜縮不夠,「國家」、「總統」、「民主」、「自由」、「人權」都不敢提,遑論「國歌」、「國旗」。最高將領,在中國唱其「國歌」,獻媚卑屈之狀,不忍卒睹。如此交流不知所為為何。四、中國非普通「外國」,以二千飛彈瞄準台灣,以「分裂法」公開威脅台灣,可悲台灣太弱小,否則依國際法得行使「正當防衛」權,先下手摧毀這些飛彈。中國既是有強烈敵意的外國,當然不得享受其他友好國家所享受的權益。市長新政伊始,萬事待興,千頭萬緒,不必被捲入中國問題的無底泥沼深淵,寧可作為冷靜客觀的觀察者,默默思考則夠了罷。(作者為前總統府資政)
彭明敏 2015-01-06
從龍應台著《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說起——台灣觀點

從龍應台著《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說起——台灣觀點

  龍應台著《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出版,立刻成為破紀錄的暢銷書。有人對於該書的政治意涵提出異議,但本文不是其「書評」,只是讀了以後的一些感想而已。與龍女士於十多年前在一國際會議中遇見一次,雖知是在華人社會深受歡迎和欣賞的著名評論家和作家,其後不再有機會見面。直到最近才聽到她將有新作發表。在其問世以前,偶然看到她寫的「給總編輯的一封信」,裡面寫道「開始時,確實是把主要焦點放在一九四九那二百萬『外省人』的流離,可是很快就發現了要了解那個時代,不能不去同時了解在地的六百萬人的一九四九是什麼心情(從他們做為日本殖民地的一路走來,到難民蜂擁而至的一九四九),因此全書有不輕的比例是在講這在地的六百萬人的創傷和大多數人不知道的台灣人的放逐和流離」。由此看得出她要保持公正和理性的真誠,以好奇的心情,期待出書,因為戰後「外省人」作家和所謂「學者」就台灣的政治來說,有此「人道的公平」(humanitarian fairness)和「良知的誠實」(intellectual honesty)者,絕無僅有。(台灣兩大族群,慣用「本省人」和「外省人」稱呼,是以「大中國思惟」為根基,與政治現實不符而不妥當,但因大家已慣用太久,為了清晰姑暫用之。) 「祖國」認同南轅北轍 族群難以融合 此書開卷首頁(沒有頁數)白紙上只寫一句「向所有被時代踐踏、污辱、傷害的人,致敬」,感動之餘,曾告訴龍女士,這些「人」當然也應該包括被以無比殘酷手段屠殺的無數無辜人民。她這句話似是貫通全書的基調。書的內容則可以說凡能夠想像到的人類行為中最野蠻、最不人道、最殘忍、最卑鄙惡劣、最悲慘的經驗和事件的總集大成,著者雖以平靜客觀的筆調將其敘述而不悲憤慷慨(她自己也說「只是呈現,不談觀點」),但讀者仍可感受到不呈現於外的無奈、憐憫和諦念。全書三百六十五頁,真正描述「本省人」的「傷」和「痛」者約四分之一,與台灣社會族群人口不相比例,但以著者個人歷史背景,能夠做到之,已經難能可貴,其理性、義氣和道德勇氣,值得肯定。 試想「外省人」作家和所謂「學者」中,有此雅量和格調者,幾希?(令人懷念,終戰之後由中國來台任職的學者中,曾有不少深具強烈正義感者如胡適、傅斯年、蔣廷黻、薩孟武、錢思亮等。)據說龍女士任台北市文化局長時曾到「二二八紀念館」,看到其「展覽文案」而有感,探問執筆者是誰,被告知是李筱峰教授時,曾表示希望見面一談(但此事似未實現)。又報載(自由時報二○○九年十月十八日鄧鴻源「龍應台的兒子、淡水的劇場」)龍女士在歐洲書展會上演講感慨地表示,她童年時受的地理教育,都是在講長江、黃河、中國的大山大水─「我們從小被教育這個小島代表整個中國。我們成長在一個矛盾的環境中,總是在學習我們不曾擁有的東西,卻假裝你周圍的東西並不存在」。她長大後才發現,這是殖民者的教育方式。可見龍女士確為「外省人」中罕見的有心智識人。讀了此書以後,似乎有人期望它能成為治癒(heal)台灣內部族群對立的開端,但這在現實上,絕對難以樂觀的。為什麼呢?因為: 「外省人」看不見「本省人」的傷? (一)兩族群的國家認同南轅北轍。「本省人」的先人,數百年來,為了棄脫中國貧窮不堪的苦難生活,拭淚永別祖先墳墓之所在,冒著無比風險,橫渡一百浬的大黑溝,「六死三留一回頭」,賭命來到台灣,為的不是要擴大中國領土,而是要尋求新的世界,創始新的生命,開墾惡疫蔓延滿天地,「鳥不語、花不香、男無情、女無義」之亞熱帶荒島,代代苦勞,不堪想像的。所謂「台灣精神」於此造成,乃指冒險、創始、開拓、耐苦、樸實、正直、熱情、互助之性格。一八九五年馬關條約,台灣割讓給日本,但也民主地給予住民自由選擇去從之權利。結果一百八十萬人口中選擇中國者四千五百人,占人口之○.○○二五%,不是這絕對多數喜歡日本,而是他們徹底認同此土,誓與其共生死,也證明他們對此地的強烈熱愛和執著。現在的「本省人」即是曾作上述抉擇者的後代。「愛台灣」一句話雖常受「外省人」揶揄和譏笑,實則表示「本省人」對台灣此島執著和認同情感的強韌。這是代代因戰亂不斷,到處逃難輾轉流離的「外省人」難以理解的。半世紀的日本殖民統治和歧視,更加強了台灣人的「認同意識」,在殖民統治中,台灣人幾乎無不「反日」,戰後「本省人」中若有所謂「親日」感者,那完全是國民黨統治所造成的。「本省人」所難以理解的,「外省人」於一九四九年後或以征服者姿態或以逃命難民蜂擁而入台,至今已有數代,卻仍無法認同此地為真正故鄉,仍然憧憬美化幻想中國。(如參加中共建國六十周年國慶為榮,真如一位「外省人」開明作者所譏「似慶祝殺你爸爸六十周年,你居然也趕去捧場!」)一國部署一千枚飛彈而且年年增加,都瞄準台灣,公然威嚇若不聽從即將訴諸武力,從「本省人」的觀點說,不論用哪一種定義,都是不折不扣的「敵國」,但由「外省人」看來還是可敬可愛的「祖國」。依馬偕醫院林媽利教授研究,「本省人」約八成已有原住民的基因,他們實已無從以「炎黃子孫」為自傲,與中國人之間,何來「血濃於水」之有。這種認同意識之極端差異,如何調和?一九四五年後湧入台灣的「外省人」,不論是流亡的權貴或逃命的難民,雖來自落後台灣一世紀的戰亂封建社會,卻大多自視甚高,視「本省人」為「次等劣民」,這種莫名其妙、令人嗤之以鼻的傲慢也是族群融合的另一大障礙。 揚棄中國迷思 建立「共同命運」意識 (二)不是互相而是片面單向的了解。龍女士說「只要看得見對方的『傷』,戰爭就不可能」。暫不談「戰爭」那麼大事,(與目前中國領導人們,什麼都無法談的,對於中國將龍著作進行網路封鎖,不能不令人疑問:連這種書也不行,還能談什麼?)僅就台灣內部來說,「本省人」自幼受了國民黨教育長期徹底的洗腦灌輸,關於中國人的「傷」和「痛」,其腦袋裡已經塞得滿滿,快從耳朵裡溢出來,而且已經變成公式,聽了讀了也已麻木了。龍著是把八股化的「傷」和「痛」起死回生,使其生動起來,有淚、有血、有肉,使讀者衷心感傷。可是「外省人」對於「本省人」的「傷」和「痛」,願傾心一讀,傾心一聽者,有幾?據說有自認「藍」的人說,讀了龍著後「才了解『深綠』的『痛』在哪裡」。問題就在這裡了。一九四五年來,敘述「本省人」的「傷」和「痛」的著作文章,汗牛充棟,「本省人」的哀鳴嚎泣,「外省人」都不屑一聽、不屑一讀,上述自認「藍」的人,讀了龍著中引用些「本省人」的心聲(包括我自己和家父的),才首次聽到「本省人」之「傷」和「痛」。其實,被引用的那些聲音,於三十年前就已發出來的。可見那位「藍」的人,數十年來都不屑去看一看、聽一聽「本省人」所寫所講的是什麼。請容許以我自己為例:《自由的滋味》一書,自一九七二年來一直是「本省人」社會裡暢銷書之一。「外省人」有幾個曾願平心靜氣地瑣屑一讀?有幾個知道被國民黨判為「叛國文件」的一九六四年「台灣自救運動宣言」,白紙黑字呼籲在台灣的「本省人」、「外省人」的基本利害是一致的,應該大家協力追求民主自由?有幾個知道一九七二年《自由的滋味》呼籲中國接受台灣人民依民主方式組成政府,並保證這種政府必會對中國極為友善,甚至可與其建立「特殊」關係,這些文章發表了數十年後,才有「藍」的人首次不是從原著而是在龍著中間接讀其小片段,才首次「了解『深綠』者的痛在哪裡」,豈不使「本省人」感慨和欷歔,或者跳腳。 龍女士說「中國大陸可能有十萬本等著寫『隱忍不言的傷』」這話不錯,但縱使寫出,就「本省人」來說,那與在外國發生的天災地變人禍,沒有兩樣,如非洲的內亂飢餓、印尼的大海嘯、菲律賓的大洪水、中東的大地震,值得深深同情,但只覺得無可奈何(中國又是世界唯一公然威嚇要用武力侵吞台灣的國家)。更重要的,台灣兩族群特有的「隱忍不言的『傷』和『痛』」,應該開誠布公彼此徹底了解,建立健全的「共同命運」意識,揚棄陳腐的中國迷思,大家認同此島為唯一永久的祖國,共同努力建立人權自由民主、小而美的國家,有必要時共同犧牲而防衛愛護之。龍著縱使未能成為兩大族群和解(heal)的治癒劑,但願能成兩族群重啟認真真摯的對話溝通的契機。
彭明敏 2009-11-08
枕頭邊的手槍

枕頭邊的手槍

逃亡封面   亡命天涯本來就不安易的,我的情形更是特殊。二十數年間,沒有一天覺得生命安全。中國人暗殺政敵是日常茶飯之事。很巧,我抵達瑞典前不久,有一從共產國家逃亡的政治人物,在英國倫敦街上,公然被刺殺,故瑞典朋友們對於我的安全極度擔心和緊張(這也是他們極力反對我移住美國原因之一)。 我應聘到美國Michigan大學之後,美國治安機關曾來探詢是否需要保護,我卻覺得在台灣已被「保護」得太緊太久,對其厭惡至極了,所以告訴他們不必了。但是住所還是保密,每晚睡覺時都把一支裝好子彈的手槍,置於枕頭邊。在美國首次公開演講時,主辦機關還請了二位專業保鑣,在演講中,拔出手槍,站在我的左右。 有一天我在美國西部旅行中,接到朋友通知美國FBI(美國聯邦調查局)正在緊急找我,我聽到立刻與其連絡,則被告知要即時見面,故約好在舊金山機場地下停車場一汽車內見面。二個FBI人員在那裡告訴我,他們得到密報,國民黨在最近某一會議中曾經討論如何暗殺我和林義雄。他們除了警告我要特別小心外,還託我通知林義雄(我都照做)。他們也給我一密碼,要我有必要時即刻連絡。 我到美國起初四年,國民黨政府不斷對美國政府提出抗議,也對我所任職的大學施以壓力和干擾,並正式要求美國政府把我驅逐出境。我公開演講時必有國民黨職業學生當場作無謂騷擾。最後,我不得不辭去教職,專作演講和遊說工作。如此,全無收入,專靠親友支援生活。 ....... 我逃亡以後流傳最廣的說法,是我曾得到美國軍方的幫助,從台中清泉崗機場,搭乘美國軍機飛走。看了這本書就會知道,我的逃亡完全未獲得任何外國官方的援助(除了瑞典政府曾事先同意如果我自己來到瑞典領土,他們就願意給予庇護)。一切都是靠私人的援助(只有外國傳教士和日本私人)。 回想起來,Milo Thornberry牧師和夫人Judith、DeWitt Barnett牧師以及其他台灣國內外的傳教士和個人,日本宗像隆幸先生和其同志們、阿部賢一先生,「國際特赦組織」在瑞典的「彭案小組」成員們等等個人和團體,完全無私、全心辛苦所作的營救工作,救了我的生命,也改變了我的生涯。瑞典Carl Gustaf Bernhard教授和夫人Gullan及其全家對我無微不至的愛護。上述這些人無比的人道勇氣和義俠精神,我終生感恩不止。 (本文為《逃亡》自序摘錄,標題為編者所加)   彭明敏教授最新著作《逃亡》出版茶會 時間:6月14日(星期日)下午2點30分至4點 地點:台灣國際會館(台北市南京東路2段125號4樓) 主辦:玉山社出版公司
彭明敏 2009-06-14
《序》  台灣人權血淚檔案史

《序》  台灣人權血淚檔案史

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日,謝聰敏、魏廷朝和我,由於印製「台灣自救宣言」而被蔣介石政權的特務逮捕,移送台灣警備總司令部保安處秘密拘禁。 雖然我們都讀政治和法律,說起來慚愧,在上述的逮捕拘禁以前,我們對自己想要推翻的政權的捍衛組織──警總、情報局、調查局──幾乎一無所知。當一群持槍的便衣闖入我們正在休息的臥房時,謝聰敏在呼呼大睡。他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沒有寄出半張宣言,就要先去坐牢! 三十三年過去了,謝聰敏坐了兩次牢,備受酷刑,出獄後在美國住了一段時期,再回來台灣,現在是民進黨籍立法委員。魏廷朝三進宮,在牢獄裏熬過大部分的青春,然後到日本教兩三年書,回台後當過民進黨桃園縣黨部主任委員和中央執行委員,競選立法委員失敗,閉門讀書。我經過坐牢、特赦、軟禁和跟監,於一九七○年初逃出台灣,在海外被通緝而流亡二十多年。一九九三年通緝撤銷,同年十一月一日還鄉定居。當我在一九七○年偷渡離台時,萬萬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更沒想到會代表民進黨競選台灣第一任民選總統。 這些個人遭遇的變化,只是反映台灣的政治環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世界近代史上最長的持續近四十年的戒嚴終止了;幾十年來,多少志士仁人犧牲自由,甚至生命,期望組織的反對黨成立了;中央民意代表全面改選了;報禁解除了,對集會遊行和結社的禁制放寬了。無可否認,自由人權的理念和制度,已經在台灣開始生根發芽了。 在蔣氏父子威權統治時代三進三出政治牢的魏廷朝,根據他長期以來的所見所聞和蒐集的資料,對台灣五十年來的人權情況,以政治案件為線索,提出初步的報告。他雖然出身台大法律系,但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受過專業訓練,而且好學深思,剛直平實,無論就性之所近,力之所能,都很適合於撰寫台灣人權報告,替白色恐怖留下公正、忠實的記錄。遺憾的是有很多檔案被官方刻意銷燬,有更多資料被民間無心流失,要作真正翔實而又完整的報告,恐怕還要等待各關係人的共同努力。 魏廷朝把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九五年,依據主要政治案件的背景,劃分為八個時期,可能引起爭議。官方掌握的資料比民間要多得多,在官方捏造或隱瞞之下,我們到底能對同時代的政治案件瞭解多少?大有疑問。如果能因引起爭議而發現更多新史料,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之功,自不可沒。 李登輝時代已經開始起航,但願這位土生土長,親歷戰後五十年波瀾萬丈的台灣史的人,能夠記取歷史的教訓,用心建立並推展民主制度,讓自由人權徹底落實。追求民主是永無止境的艱苦的努力。台灣的民主雖已生根發牙,但要達成目標,前途仍然相當遙遠,這是我讀這份人權報告初稿由衷的感觸。
彭明敏 1997-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