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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睡的朱主席叫不醒

裝睡的朱主席叫不醒

    作者:李拓梓(蔡英文競選辦公室幕僚) 2010年時,我參與了新北市長選舉,支援當時蔡英文總部的政策部門。本來應該是件榮譽的事,但我一直很沮喪。我發現任何政策只要一公佈,國民黨的朱立倫候選人過沒兩天,不但抄襲,還會加碼。 最經典的例子,就是經過工期與財務評估後,我們提出優先興建捷運環狀線的主張後,朱陣營就喊出了要興建「三環三線」。 「三環三線」跟馬英九的「六三三」、「黃金十年」,可以說是台灣政見史上最大的騙局。當時我們的評估,認為四年內若能優先完成南環線,以及淡水輕軌綠山線,就已經是效率的極致。結果朱立倫一口氣公佈了以未來二十年為目標的「三環三線」計劃,還說自己有遠見,對一個任期只有四年,最多八年,中間隨時有可能跳船的市長來說,餅也未免畫太大。 遠舉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不過在政治圈,騙的了一時,騙不了一世。現在「三環三線」還在劃線,輕軌綠山線「只動土,不施工」,也因為颱風吹垮了圍籬,而被市民看破了手腳。 不只是「三環三線」,當初的另外一個政策「社會住宅」,也遇到一樣的山寨問題。為了模糊只租不賣的「社會住宅」話題,當時的內政部長江宜樺,配合了朱立倫的需求,決定以合宜住宅之名,重新包裝國宅政策。 經過了五年,不但政府自己否決了合宜住宅計畫,當初規劃的林口A7、八德合宜住宅發生了葉世文弊案,而浮州則因為一場地震,而有偷工減料的爭議。當年因為相信政府而拿出積蓄的人民,正因為相信政府而血本無歸。 政策可以互相研討精進,好的政策如果能被模仿,也是人民之福。但畫虎不成反類犬,或者沒有心規劃,只是應付上陣,那不是務虛,就是能力差。這一點,自稱doer的朱立倫,和馬英九相比可以說是不遑多讓。為了要選總統,朱立倫又重施故技,自己作為執政黨主席,不認真一點提出政策,卻只是抹黑對手沒牛肉、只會喊口號,是空心菜。 被這樣說的蔡陣營,心裡當然很不是滋味。從五大政治改革、五大社會安定計劃、到五大策略產業,到其他政策陸續發表,每一個政策,都是經過政策部門千錘百鍊、文稿部門精雕細琢、宣傳部門卯足全勁,再經過候選人如同碩士論文口試般百般挑替,才有的成果。有一些還沒有提出的政策,並不是沒有,而是因為蔡英文自己對政策不滿意,因此被順延上市。 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裡,只要拿起手機平板,連接上網路,輸入關鍵字,所有的資訊都輕易可得。實在講,在這樣的時代裡,國民黨還想用傳統的老招,不斷重複咒語,認為這樣就可以眾口鑠金,真的是有點跟不上時代。 這是一場總統選舉,攸關國家未來四年甚至八年的發展方向。作為執政黨的主席,為了逃避執政失敗的責任,反過來指控已經提出提出一大堆政策的在野黨候選人「沒有牛肉」,恐怕只是凸顯自己信口開河,準備不足,以及資料查詢能力的不閑熟。 許多同仁對對手陣營的指控憤憤不平,覺得幾個月下來,別說是牛肉,連佛跳牆都搬出來了,對手卻還視而不見,因此極力主張要在文宣中提醒朱立倫多上網,或者至少像馬英九那樣,多看報。但我只想說,裝睡的人叫不醒。朱立倫之所以蒙上眼睛,不是因為他真的看不到,而是因為他不想提醒大家,他是執政黨主席。
李拓梓 2015-10-28
讓陳澄波緊張的事

讓陳澄波緊張的事

幾日前,陳澄波作品失竊,記者一句失言「陳澄波本人也很緊張」,一時成為知識圈的笑柄。但笑中總是帶淚,真正令人緊張的事情,恐怕不是無可考的本人緊張與否,而是大多數的台灣人並不認識這位前輩藝術家。 台灣人很愛去上野,「阿美橫町」上應有盡有,熱鬧非凡,不過很少人知道,就在附近的東京藝術大學,它的前身東京美術學校,培養過無數偉大的藝術家,其中也有多位台灣人。目前在台灣本土藝術的高價收藏市場上叫得出名字的藝術家,陳澄波、黃土水、李梅樹、廖繼春、郭柏川,都是這所名校出身。 位於東京上野的東京藝術大學,前身是東京美術學校,培養過無數偉大的藝術家,其中也有多位台灣人,包括陳澄波、黃土水、李梅樹、廖繼春、郭柏川,都是這所名校出身。(圖:http://jp.worldmapz.com/) 我因為家學之故,運氣不錯,從小就聽過這些藝術家的大名。但坦白講,除了在家,或者偶有藝術圈好友閒聊會提到這些名字,回想起來,似乎從未在任何其他場合,聽過有人記憶起這些本土藝術家。 這些台灣本土藝術家中,陳澄波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因為政治問題,整整有三十多年,沒有人再提起這位偉大的藝術家。台灣史教授周婉窈曾經這樣描述這場悲劇,她說自己幼年時到嘉義公園寫生,從空白畫起,卻從來不知道有一位前輩畫家,曾經以嘉義公園、嘉義街外的風景描繪,成為連殖民者都讚嘆的偉大藝術家。她認為,這種不正常的遺忘,正是台灣歷史的悲哀。 陳澄波1927年作品「夏日街景」。﹝圖:維基百科﹞ 在剛開始寫這個專欄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的困擾。我自認對歷史熟稔,但當想要下筆描繪政治地景時,卻往往苦於資料不足。對於四五百年前的外國歷史可以如數家珍,對於近百年的本國歷史卻下筆頹盾,這種知識的不足,也經常讓我擬稿時頗為困擾。 無疑,對歷史強迫性的遺忘,是統治者想要的結果。而對抗,往往只是少數人奮戰的意志。 大多數的人認為,只要吃飽穿暖,考試有本,教科書最好不要經常「政治化」的改來改去,因此對陳澄波無印象,也可以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事情。但比起遺忘,更令人無法接受的,其實是胡亂詮釋。幾年前,獲得文化部補助的陳澄波紀念音樂劇「我是油彩的化身」,就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坦白說,我認為陳澄波今日之所以被記憶,不幸非因他在藝術上的出類拔萃,而是因為他的死於非命,但戲劇的詮釋者顯然不是這樣想。 1946年,陳澄波創作了「慶祝日」這幅作品,描繪人民對台灣脫離殖民,回歸中華民國統治的歡欣氣氛。但是第二年起,悲劇即發生,陳澄波自己也將橫遭不測。今日人們對陳澄波的印象,那張留著彈孔的遺體照,想必比「慶祝日」更為令人印象深刻。 陳澄波1946年作品「慶祝日」描繪人民對台灣脫離殖民,回歸中華民國統治的歡欣氣氛。(圖:cabcy.ehosting.com.tw) 陳澄波的死當然有偶然的因素,他是仕紳、熱心公益、會講中文,因此被推派為談判代表。但當他懷著公益的想像,進到當時軍隊駐紮的水上機場時,很快被逮捕,數日之後槍決示眾於嘉義車站。 殺陳澄波的人,是他一心崇尚的中華民國軍隊,當時也不只是他,有成千上百的台灣精英遭遇到他同樣的命運。前輩政治家彭明敏在回憶錄《自由的滋味》中曾經回憶,他的父親彭清靠,當時是高雄市參議會議長,在高雄要塞司令部也遇到一模一樣的事情,只是他運氣比較好,逃過一死,但從此以後再也不參與政治。 對台灣精英而言,二二八無疑是一場組織性的殺戮,但在當今官方一貫無趣的論述裡,對陳澄波以及眾多精英的死,卻顯得粉飾太平,輕輕帶過。 版畫家黃榮燦於1947年4月製作的木刻版畫《恐怖的檢查》(圖:網路) 陳澄波被國民黨槍殺是事實,但正如同台灣荒謬的轉型正義般,有受害者,卻無加害者。至今仍信仰加害者,每年忌日定去參拜瞻仰獨裁者的政府官員,出錢贊助這齣意圖使人遺忘過去的劇碼,還在台下行禮如儀的拍手,然後忝不知恥的告訴大家要遺忘過去,面對未來,令人看了非常噁心。那一天,我渾身不舒服的走出了國家劇院。後來所有官方支持的陳澄波展覽,我都不想再踏進去會場一步。光是聽見那些粉飾太平的解釋,避重就輕的演說,我都有想吐的感覺。 失去對自己歷史的詮釋權,必然在時空中漂浮而不知所措。歷史都有脈絡可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來時的方向,又何以能知道自己未來的去向?
李拓梓 2015-07-16
比較政治大哉問:民主的是或不是,行或不行

比較政治大哉問:民主的是或不是,行或不行

要談民主的概念,基本上不出Schumpeter與Dahl兩家。Schumpeter的概念很簡單,有公平競爭的選舉就可以說是民主;Dahl的概念就複雜很多,但無論是表意的自由、議程的最終決定權,或者其他項目,基本上也不脫公平選舉細節的再詮釋。           Shimitter和Karl的文章What democracy is ...and is not(2013)之中,對民主也有很多的是與不是的定義,幾個民主關鍵字像是公領域(public realm)、公民(citizen)、競爭(competition)、選舉等等概念,可以詮釋民主的背景。但兩位學者也認為,這套透過競爭與多數決來分配利益價值的體制,得面對一個根本問題:數字與強度可能是有落差的。      比如最近在討論的「十八歲公民權」就是一個有趣的例子,這個議題如果民調,可以看見反對意見占多數。問題是,大多數的受訪者都是二十歲以上的公民,他們基於不想改變的保守心態而不想降低公民權的門檻,但一旦公民權調降,因為並不影響他們的權益,他們的反對意願可能也不激烈。相反的,這個議題的部分支持者意見可能很強烈,形成少數而具有強度的壓力,迫使法律做出修改。那麼,請問這是民主,還是不民主?        有關於數字與強度的問題,Lijphart的著作中經常談到,尤其在多族群、多語言的國家,特別有這樣的問題。他主張透過「協和式民主」(Consociational Democracy)或者「共識民主」(consensus democracy)的模式,來取代「多數民主」(Majoriatrian Democracy)。在Lijphart的著作中,處處可以感受到他對於「共識民主」的偏好。     不過對民主而言,無論是透過多數決或者共識決,都得面臨一個問題,民主所能主張的,經常是程序本身。Dahl稱這個現象為「最小程序主義」(procedural minimal),也就是說,程序的正義和公平,保障所有聲音都被討論、公平競爭,是民主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程序正義」(due process)。Dahl對民主定義的討論,幾乎都圍繞著這個最小程序主義的精神。        但即便提出過一大堆民主的定義,也廣為世人所接受,定義終究有其不足之處。Shimmitter和Karl就挑戰了Dahl,他們認為,Dahl談民主時,忘了談兩件事情,第一,民選權力之上不能有另外一個非民選權,比如在伊朗,民選總統之上還有一個非民選的絕對權威宗教法庭,這就不是民主。第二,政府必須是自治的,外力不能干涉人家的內政,不然就變成新殖民主義(neo-colonial),這也不是民主。     這些定義的補充讓我想到兩個例外,一個是台灣的憲政體制,最近很多人在討論應該恢復閣揆同意權以及法案的副署權,但是並非透過選舉而產生的閣揆,權力是否應該超越民選總統,成為實質的統治者,似乎是一個爭議的議題。這樣的論者,其實忽略了中華民國憲法的原文並沒有總統直選的問題。        第二個,是各種國際組織對單一國家主權的競爭關係,比如IMF對1997年發生金融風暴亟待援助的韓國,或者歐盟與希臘現在為了歐債而經常爭議的關係,都代表著民選的政府與國際組織之間的競合,這其中很多說法,在千禧年前後民族主義與全球化的課題中有過討論,但現在問題依然還沒解決。             不過在這些沒確定的事之外,民主也有一些確定的事情,這些確定的事情常常變成有人反對實施民主的理由。第一,民主不會帶來經濟的效率。第二,民主不會帶來行政的效率。第三,民主不見得比威權更有秩序、更穩定。第四,民主可能可以讓社會更開放,不過不一定會讓經濟更開放。這四個民主不會帶來的事情,不太民主的新加坡政府都做得很好,所以會喜歡新加坡的人,對民主的想法應該不會太堅定。        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和他討厭的鄰居馬哈迪兩人最大的共通點,就是愛說亞洲價值。這個亞洲價值論,也讓人經常在思考,根源自西方的民主制度,因為有像是公領域、公民這幾個關鍵字的環境,而有了今天的成果。但是過去沒有這些概念的亞洲,民主是否有可能性?             Howard Wiarda在Comparative Politics:Approaches and Issue(2007) 一書中,談到這種民主文化的根源,也問了一樣的問題。但他顯然覺得,與其問文化根源的問題,人們更該問的問題是,如果大家都覺得民主很好,我們要怎麼推廣民主?是要其他地方的人忘記傳統?還是要向西方好好學習?亦或者是專注於本土民主的培養?不過我覺得,光是這些論點,大概就足以激怒民族主義基本教義派,讓問題變得沒法討論,更何況Wiarda自己也沒提出答案。        如果要我回應這件事,坦白講,我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就像要中國人發明電燈再用電燈一樣無聊。很多人懷念威權,只代表民主運作的不好,並不代表人民想要回到威權。對威權主義的懷舊只是一種情感的寄託,這其中有一些未經思考的當然投射,但政治文化畢竟是一種養成,已經養成像呼吸一樣自然的自由民主,一下子倒退回去,難免就要引來抗議。        因此也只能說,民主的運作有很多問題,但解決問題的方法通常會是更民主,而不是回到威權。讓不透明的地方更透明、讓不公開的地方更公開、讓不被輪替的地方有機會被輪替,很多問題就變得可以解決。當然,中間難免有一些荒謬之處,比如有時候,抱著威權價值的人不知道是推著民主,還是被民主推著跑,但總之歷史就是在往終結的方向前進,這種現象,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李拓梓 2015-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