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鬥垮彭德懷續篇

1958年1月,毛澤東推行極盡激進之能事的「三面紅旗」經濟政策,也就是社會主義總路線、大躍進與人民公社。

毛澤東這位史上最傑出的政治順口溜製造商,給第一面紅旗-社會主義總路線編了一個比周星馳還無厘頭的口號:要多點、要快點、要好點、要省點建設社會主義……聽起來,他老人家是在跟小吃店老闆點牛肉麵。至於第二面紅旗,則是工業大煉鋼、農業大增產,一切以「大」為前提就對了(大笨蛋和大頭病也是大呀!)第三面紅旗則真正是斷了全國農業的命脈,把中國一億二千多萬戶的農家編入毫無生產力可言的人民公社,讓五億農民都在田裡等別人認真種地,遂造成可怕的災難。三面紅旗在沒有天災的年份推動,竟然造成大饑荒,在三年內餓死足足兩千萬多人(等於把台灣弄成無人島了),只留下四百萬公噸既不能吃也不堪用的廢鐵。這愚蠢無比的暴政,讓中共一些高層也受不了,周恩來就把大躍進說成大冒進,希望毛澤東趕快懸崖勒馬;時任國防部長的彭德懷,在三面紅旗如火如荼進行期間,到故鄉湖南的人民公社視察,也很快就發現問題至為嚴重,他要找機會勸告毛澤東別再瞎搞了。

1959年7月2日,毛澤東在江西省九江市南方的避暑勝地廬山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一直都很喜歡廬山的風光,在悠閒地飽覽勝景之餘,他輕描淡寫地說,有些人對三面紅旗有負面看法,但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如果有什麼缺點,也不過就是十根手指頭的其中一根罷了。迴避最嚴重的經濟問題後,他環顧廬山美景,得意地說,這廬山美似仙境,咱們就白天開會,晚上散步跳舞,來辦場「神仙大會」如何?

人民正在挨餓受苦,他正在修練仙道。大家覺得如何?

彭德懷覺得糟透了。他在7月14日寫了一封措詞還算客氣的私人信件給毛澤東,信中表示,他在湖南看到的事實是,很多生產數據都大有問題(簡言之,全都是假的),地方官員浮誇成習,而毛主席必須為此負上若干程度的責任。結論是:缺乏民主,個人崇拜,才是這一切弊病的根源。

非常一針見血。毛澤東怒了,他要反過來讓彭德懷一刀濺血。

往事馬上就盤據毛澤東的腦海裡:毛岸英死在彭德懷的司令部裡(你彭德懷當時怎麼就不在裡面?)彭德懷批評他的私生活太放浪(你是我老娘還是我老婆?)彭德懷訪問東歐國家,被視為戰勝美國的英雄,走到哪兒歡呼聲就響到哪兒(你的勳章沾上我兒子的血!)現在,國防部長倒是干涉起經濟計劃來了,嬲你媽媽別,你姓彭的是啥子東西啊?

彭德懷這封憂國憂民的信,點燃起毛澤東鬥垮彭德懷的怒火。但他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能只打倒一個A咖,而是要打倒一個A咖加一群挺他的B咖,徹底拔除任何足使A咖東山再起的機會,才是毛氏鬥爭哲學的要訣所在。彭德懷是個超級A咖,在政軍兩界都有粉絲團,要打倒他之前得先細心佈置好戰場才行。於是,毛澤東在政界找來劉少奇當打手,在軍界則找來林彪當砍刀。為了鬥垮彭德懷,毛澤東相當謹慎而緊張,甚至吃了三顆安眠藥都還睡不著。好戲就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中逐漸開場。

毛澤東把彭德懷寫給他的私人信件貼上「彭德懷同志的意見書」標題,予以公開,副本一份份地送達與會高幹手上。由於內容敏感,與會者面面相覷,不知道毛主席在打什麼主意。此時,一直在養病的林彪突然現身廬山,不久卻又下山離去,讓大家吃了一驚,開始感覺到一股怪味道彌漫於廬山會場。頓時,「毛將解除彭的職物,而彭將要發動政變」的謠言擴散開來,毛澤東對謠言採取的態度不是希望它止於智者,而是要它擴散於愚者,他召集軍方將領表示:假如你們之中有誰要相挺彭老總,我就會另組一支紅軍,重回井岡山再來一次-不過,我想解放軍弟兄們會選擇支持我的。這番話暗示即使要把國家推入內戰之中,他也絕不與彭德懷和解,這形同在逼迫將領選邊表態了。感覺到殺氣臨身的將領們選擇當個識時務的俊傑,紛紛對毛澤東宣誓效忠,於是毛澤東在鬥爭的會前賽中,在軍方這邊先下一城了。

而先行下山的林彪可沒閒著,他用十天的時間做好剷除彭德懷勢力與拘禁他的準備。7月29日,當林彪再次上廬山時,彭德懷已經沒有籌碼可以跟毛澤東過招了。

廬山大會轟然展開。林彪首先斥責彭德懷是野心家、陰謀家,竟然妄稱大英雄,而忽視全中國的大英雄只能是毛主席一人而已;劉少奇接力而上,拍桌怒罵彭德懷,宣稱要跟他來個總決算。這一武一文兩人的批鬥,頓時讓會議的氣氛驟變。彭德懷的湖南騾子脾氣,讓他無法沉默以對,他要與會者想想民怨如果導致匈牙利發生的爭取民主自由事件,蘇俄說不定會軍事干預-意思就是,三面紅旗真的蠢爆了,大家應該要說實話,別弄錯焦點。毛澤東此時要求會議延期。彭德懷發現他在跟一個無法講道理的人溝通,索性豁出去了,把他和毛澤東兩人曾在延安意見相左,對罵四十天的往事搬出來,幹譙說:「在延安,你操我娘四十天,現在我只操你娘十八天,你就喊停,休想!」

彭德懷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發言,斷絕了他翻身的機會,毛澤東一邊指責他「長期與自己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一邊做出結論「如果不打倒這股反黨、反馬克思的思潮,三面紅旗就會倒下,黨和人民都會蒙受重大損失。」毛澤東把話講死了,與會的黨幹部此時已清楚自己該站哪個位子,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痛批彭德懷,神仙大會頓時成了彭德懷的夢魘大會。8月2日,彭德懷正式垮台,支持他的參謀總長黃克誠、中國駐蘇俄大使張聞天、湖南省黨委書記周小舟,被毛澤東貼上「彭黃張周反黨集團」標籤,通通遭解除職務,鋃鐺下獄的命運,罪名是「裡通外國」。哪個外國?這不重要,羅織的罪名,哪裡需要證據?

刀光劍影的廬山大會結束後,毛澤東貫徹他「不鬥垮一個人,要鬥垮一群人」的鬥爭原則,掀起「反右傾運動」,超過一萬名共產黨員莫名其妙成了彭德懷的同路人,慘遭迫害。林彪則得到了他的獎賞,接替彭德懷成了國防部長。

故事太長,先在這邊句號一下,其餘的下一篇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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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莊河伯

莊河伯
趺坐絕岬涵宏器,五車經史耕桃李。騁遊童園已忘齡,望海一笑夫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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