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錫鴻的「火車無用論」

劉錫鴻是近代中國第一批派駐外國的外交官,他在1877年擔任清政府駐英副大使,親眼見識了英國的富強,對英國的法治社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與正面的評價。

劉錫鴻在出國赴任的旅途中,於蘇伊士運河首先見到火車做為一種進步的交通工具,在速度上的優越之處。他寫道「(火車)程之慢者,一時亦百餘里。」這裡的「里」是清代使用的華里,一百餘華里大約六十公里,這樣的速度完全海放中國當時所有的交通工具,劉錫鴻表示「技之奇巧,逾乎縮地矣!」認為火車的問世,實現了中國神怪小說中的縮地術,其驚嘆之情,溢於字裡行間。

接著在劉錫鴻抵達英國時,先搭船,再乘坐馬車,最後搭乘火車前往倫敦。劉錫鴻搭乘的可是當時世界首強帝都的火車,速度比他在埃及時看到的慢車快多了,同樣的時間,通往倫敦的火車「電駛風馳,僅及一時,已竟二百七十餘里。」劉錫鴻在他的筆記中並未詳述自己的搭乘體驗,但從這段簡單的描述,可以窺見他所感受到的震撼。

英國的強大,與交通建設發達密不可分,劉錫鴻在英國四處觀察,心裡頗有所觸動,但他自始至終卻反對在中國興建鐵路,即便他親身體驗到火車的載運量與速度都大大勝於所有的人力與獸力車輛,也不改其固執。不斷有英國官員與鐵路技師試圖說服他回中國向清政府建言興建鐵路,他每次都拒絕,搬出的理由不外是中國財政負擔太大,且燒煤的火車將迫使中國開山挖礦,等於又要騷擾人民,巴拉巴拉的什麼理由都有。平心而論,倒也不能說他的擔憂全屬臆測妄想,因為劉錫鴻發現英國的鐵路是政府與民間共同出資興建的,但在中國勢必由政府獨力負擔費用,而清政府當時的財政狀況糟透了,不跟外國銀行借款就辦不成任何大型建設,他擔心清政府的財政咽喉將會被外國銀行家牢牢扼住。且清政府官員普遍腐敗,鐵路在福國利民之前,必定先照顧到負責官員全族老小的民生問題,這點劉錫鴻是有難言之隱無法向外國人明講的。在西方,開山挖礦是製造就業機會,在中國,就是在隱伏民變禍根,劉錫鴻是官場油條,他的同僚會怎麼對付,而非對待老百姓,他比英國人了解得更深,因此持反對立場。

但別誤會劉錫鴻是懷抱著憂國憂民之心才反對鐵道建設的。他說火車製造的聲響太大,會擾人清靜,軌道鋪設時還會破壞百姓的墳頭風水,持這種非常中國式的理由,他可不是在講相聲段子,而是真正如此認為。總結來說,劉錫鴻的阿達馬是控古力無誤,英國人並沒有把國家的富強原因當成國家機密,大大方方展現給劉錫鴻看,而劉錫鴻看了,僅止於驚嘆而已,要他的國家效法跟上,他立刻成為理由伯,毫無改變現狀的意願與動力。

劉錫鴻最經典的一段「火車無用論」,是在英國與波斯藩王對談時,所開展的論述。波斯藩王問他為什麼反對中國興建鐵路,他回答:「今天政府官員,想方設法要製造火車,其實他們都錯了。端正朝廷便能端正百官,端正百官便能端正萬民,這方法速度最快,一日可行數萬里,根本就不需要燒煤的鐵殼車。」

 

把交通工具和道德品行硬是扯在一起討論,這種「りしれ供さ小」的練肖話,可謂非常的儒家,我相信大家都懶得吐槽了。把孩子送去讀經班背儒書的家長們,請務必知道一件事:貴子弟正在猛啃的經籍,劉錫鴻全部讀過,而且理解得還比貴子弟透徹千萬倍,結果劉錫鴻的腦袋構造成了這模樣。望周知。

劉錫鴻回國後,清政府的洋務派主張中國應當興建鐵路,他即刻上書朝廷,寫了他這輩子最著名的奏摺《仿造西洋火車無利多害摺》,毫不客氣列出多達二十五條火車有害論的證明,其中一條是這樣的:洋人愛玩樂,婦女不喜居家,常帶著小孩出門遊玩,所以火車和旅店容易賺錢有盈餘;而中國人勤儉持家,不愛玩樂,婦女尤其戒奢,安分守規,所以中國的火車不可能賺錢。講這話就有點不要臉了,中國婦女不是不愛玩,而是不准愛玩,這當中的差別可大了。是誰規定婦女不能玩樂的,甚至直接把婦女的腳纏捲成走不出家門的殘廢,劉錫鴻這臭男人心知肚明,用這理由反對鐵路,可謂無恥到不知道自己無恥了。

反對火車的理由掰到這種玄幻神怪的程度,劉錫鴻的奏摺有沒有發揮影響力?有的,清政府對興建鐵路的建議因而遲疑起來,計畫遭後遷延了好幾年,直接將中國落後歐美,乃至日本的差距又拉得更大。

陳時中提出要將台北公廁的馬桶全面更換為免治馬桶,不意外地被競選對手與其支持群眾冷嘲熱諷。我看到其中一個反對的理由是免治馬桶貴松松,被破壞或遭「汙染」就會是公帑的巨大浪費。

而這些反對者,在日本旅遊時,坐免治馬桶可是開心得很,直誇日本真是先進又乾淨的國家,只差沒在種芋頭時比YA打卡,拍出一張有味道的照片發限動。

於是我想到了在外國享受火車之好,在本國反對鐵道建設的劉錫鴻。

我想啦,我們就把免治馬桶的免治,解釋成「免費治療」,搞不好小氣巴拉不肯繳黨費的民眾黨員,就會慎重考慮投陳時中一票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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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莊河伯

莊河伯
趺坐絕岬涵宏器,五車經史耕桃李。騁遊童園已忘齡,望海一笑夫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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