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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立忍和李雪健

戴立忍和李雪健

  金馬50,戴立忍(左)和舒淇(中)把最佳男配角獎頒給了身穿中山裝、戴著五星徽章上台的中國演員李雪健(右)。圖/金馬50資料照 提起第50屆金馬獎,你想到什麼? 台灣國際大導演李安擔任評審團主席、台灣國際大導演侯孝賢擔任金馬電影學院導師、香港國際大導演杜琪峰為金馬創投會議選出百萬首獎得主、香港國際影后張曼玉擔任金馬50大使,台灣國際大導演蔡明亮以《郊遊》拿到最佳導演、中國國際影后章子怡以《一代宗師》拿到最佳女主角、金馬電影學院培養出的新加坡新秀導演陳哲藝的《爸媽不在家》抱走了壓軸大獎最佳影片。當然,絕對經典中的經典、氣魄震懾全亞洲的是,幾乎涵蓋了整個華語地區背景的歷屆帝后大合影...。 他戴著五星徽章領走了「小金馬兒」 對了,那屆,中國知名演員趙薇執導處女座《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拿到了最佳編劇獎。另一個頒奬現場的小花絮,引起網路的小小漣漪,不太大、也不太久,是擊敗了台灣演員彭于晏(《激戰》)等人,以中國抗日鉅作《一九四二》拿下最佳男配角的中國演員李雪健。 對台灣觀眾而言,陌生的李雪健當天小小引起的話題是,他穿著中山裝、左胸配上了鮮紅的中國國旗五星徽章上台領獎。李雪健致詞時說:「這匹『小金馬兒』對於我來說是多麼的可愛!」 網路上討論焦點,當然是他身上那枚醒目的五星徽章,台灣網友負評大約是:「別五星旗是什麼態度?」由於李雪健在《一九四二》飾演的是國民黨執政時期的省主席,也有人說:「幹嘛啊,這是『國共一家親』嗎?」中國網民則不外是:「李雪健本人在金馬獎領獎舞台上,於胸前佩戴五星紅旗,恰有『人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李雪健老師參加大型活動佩戴國旗徽章是不忘自己的身份,是愛國、感恩的表現。」 當然,也有激憤一些的台灣網友直批「根本是在頒發中國金馬獎!」、「摘掉五星徽啦!」然後,便有人跳出來說:「叫人拿下來,那我們跟中國有什麼不同?」但此一話題,在第50屆金馬獎展現出台灣在華人影壇海納百川的超強氣場中,還沒成氣候就煙消雲散。 李雪健在金馬獎引發的話題,只是小小漣漪。圖/金馬50資料照 是啊,「台灣究竟和中國,有什麼不同呢?」 看看,當天頒獎給李雪健的是台灣演員戴立忍和舒淇,在兩岸敏感的「國家認同」話題上,獲得了什麼待遇? 舒淇,2015年以《聶隱娘》隨片進軍坎城影展時,一度有媒體刊載,大會將舒淇的國籍寫為「中國」,經過劇組反應之後,大會才用手寫的方式改回「台灣」,舒淇對於自己國籍被改相當在意,並向現場的國際媒體表明:「我來自台灣。」結果引發中國網友怒灌舒淇微博,痛斥舒淇是「台獨份子」,要她滾回台灣。逼得舒淇經紀人出來澄清,此事子虛無有;舒淇也在自己臉書上回應,「我以為的世界是美好的。我還是相信和平是愛的基本標準,我的信念裡只有將我的作品努力的做好,只想給大家看到最好的作品。其他無所求。」 戴立忍、戴立忍...,原本出任趙薇的執導的新片《沒有別的愛》,卻被中國共青團發文指「曾參與台獨相關活動」遭劇組換角。而發出了3046字的聲明,強調:「我從來不是台獨份子,也從未倡議台獨。」 「So sad!」有人說。 「為了人民幣出賣自己良知。」有人說。 「根本是投降文。」有人說。 「有骨氣點,不要賺中國的錢。」有人說。 我們無從知道,舒淇或戴立忍的聲明,有多少成份的「真情」和多少比例的「假意」。究竟是為了自己的「錢/前途」,亦或相忍為友、著眼整個劇組與團隊的「大局」。 但這些事件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對台灣的考驗、遠遠大於中國。考驗的不是台灣如何能在聲量上與「中國對抗」;不是如何讓更多藝人「愛台灣」而拒絕「中國巿場」,甚至更多人難以捨棄的或許還不是「巿場」、而更可能是「舞台」是「藝術表演或創作的本身」。 「一個中國」與「不只有台灣」 考驗的是,身為台灣人的我們,於中國再再威逼、強勢壓迫之下,我們能不能一再而再更確認「台灣之所以不同於中國」真正的核心價值在於「包容不同」、甚至願意「表彰不同」。對抗「一個中國」最犀利的武器,是「不只有台灣」。 中國人可以要求,普天之下唯有中國。但在台灣,我們不要忘了追求的是,台灣之下百樣世界。在中國,舒淇、戴立忍不能大聲說出的「我是台灣人」;在台灣,我們可以讓戴著中國旗的李雪健上台領獎。 很悲哀嗎?藝人屈服於中國勢力之下,很悲哀嗎?一個電影圈的朋友說,包括中國影后級的人物,也想來與台灣電影人合作向電影輔導金提案,「他們不想在中國拍電影,若想拍些有批判的,不但可能闖不過批文、審查,還可能被禁演,沒有能見度、沒有力量。在台灣拍沒限制,一旦拿到了金馬獎,便等於立即有了名聲、馬上被看見。」 很悲哀嗎?若真是為五斗米折腰,那還是求生的基本本能。但明明有理想,不為了賺錢都無法實現,才是最深沉的悲哀。而在中國金雞百花獎的舞台上,站著全是「一個中國裡只有中國(台港影人也必須是中國人)」的演員,與金馬50這樣遍及全亞洲、甚至國際影壇人士的「一個台灣百個世界(也包含了中國)」對映,哪個比較可憐呢?
楊惠君 2016-07-16
醫者的伸手和病家的放手

醫者的伸手和病家的放手

  醫師的那雙手,奮力想要連起來的,是緣分;家人的那雙手,含著淚鬆開的,其實是一份最不捨的愛。(圖:取材自網路) 「撫遠街爆炸案我們收治的17個重度個案,傷勢實在太嚴重了,後來都沒能活下來。但是,收治這些重度燒燙的病人,卻讓當時搖搖欲墜的馬偕醫院,獲得重生。」 說這話的是馬偕醫院前院長、資深骨科醫師黃俊雄,這是一個老醫師對醫療的謙卑。1979年撫遠街爆炸案那年,他是骨科主任,是當晚醫院急救指揮的四大外科主管之一。「燒燙傷病人太難照護和治療了,當時確實有醫院拒收,甚至派警衛直接站在門口,不讓病家把人送進去。」 馬偕醫院決定不縮手,病人一個一個湧入,儘管病床不夠、人手吃緊,還是咬牙讓六神無主的家屬抱著遍體鱗傷的傷患進來。一個退休的燒燙傷病房護理師回憶,當時燒燙傷病床只有13床,病人遠遠超過這個數量,有一張床上,同時躺著一對姊妹,在旁守護的父親,心碎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床空出來了、那父親最後孤零零地一人走出醫院的身影,至今讓她想起都心痛。 隔天媒體大幅報導,痛批拒收行徑,讚揚「馬偕是真正有良心的醫院」。當時,是馬偕醫院經營最困頓的時期,在1979年撫遠街爆炸案發生的前3年,院長羅慧夫因與董事會理念不合,被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力邀創辦長庚醫院,羅慧夫一手培育出最精良的外科人才、大批隨著他由馬偕轉檯到長庚;名醫出走、病人當然跟著流失,「馬偕醫院3年內就要倒閉!」醫界耳語四起。 一次救災的考驗,媒體頒給了「良心醫院」的匾額,留下來與醫院共存亡的馬偕人有了凝聚力;社會大眾有了信任感,病人慢慢回籠。黃俊雄回憶,「隔年,台灣首次的醫院評鑑,由台大教授楊思標帶領的評鑑小組認為,馬偕的硬體設備和被評為一級醫院的台大、榮總、高醫有差距,但在撫遠街爆炸案展現的社會責任和醫療良知,足以表彰,因此評給了馬偕『準』一級醫院;後來評鑑改制,也沿用了『準』醫學中心多年。勞保局後也以較高的給付條件邀馬偕加入,醫院營運狀況,這才好轉起來。」 所以,如黃俊雄這般資歷的老馬偕人,對於燒燙傷病人都有份不能割捨的責任心、甚至感懷的心。「燒燙傷中心賠錢,也一定要支持下去。」17位因爆炸案喪生的病人,已消失在大眾記憶中;但當時對他們伸出手的醫院,永遠紀錄下來,讓亡者生命的力量得以延續。 「是醫院更需要病人、是病人成就了醫者!」這是走過貧困年代老醫師的信念。 這回八仙塵爆,馬偕也收治了50個病人、34個是大面積的深度燒傷,此刻正處生死交關邊緣。儘管今日燒燙傷照顧的水準和病房的備置,遠遠超過了30多年前;但醫療永遠存在極限,生命最大的難題是,在醫療已無能為力時、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努力? 在第一階段緊急救援之後,現在塵爆案重症傷患的病家面臨了第二階「該不該放手」的難題。 此次受難者之一的台北醫學大學牙醫系三年級學生蘇家陞父母,堅強而勇敢地做出決定。不,事實上,是蘇同學自己為自己做了決定。由藥學系降轉牙醫系的蘇家陞,因此有機會上解剖課,對大體老師產生敬意,與父母分享後,談及自己「如果有那麼一天,也願意捐出大體」的想法。(下圖左:蘇家陞;下圖右:蘇父) 這個「說出口」的想法,讓突逢愛子意外的父母,有了做出如此難以下的決定一個依靠,成就孩子成為他心中「敬佩的典範」。雖然因大面積燒傷不適合灌注福馬林保存、未捐出大體,最後父母替他捐出可用的器官,造福了10個以上的生命。「蘇家陞」不是意外傷亡中的一個「數字」,他遺愛人間的器官已化為另一雙「醫者的雙手」。 人唯為直視死亡、才能決定如何面對人生。近年來安寧緩和醫療界積極推動的「預立醫療自主計畫」(AdVance. Care Planning,簡稱ACP),不再單純侷限在疾病或意外致瀕臨死亡之際,選擇放棄侵入性急救、拒絕心肺復甦術(Do not resuscitate,縮寫為DNR),而是希望能在身體健康或意識清醒的時刻,就能做出自己臨終前醫療的選擇。不讓「放手」成為自己最親愛家人的為難與掙扎,這樣的體貼才是「孝」與「愛」的真義,蘇家人做了最動人的詮釋。 醫療機構的伸手與縮手,可留由社會公評。但自己與親人的生命何時該放手,唯有自己可決定。 願每一次意外、災難中的痛苦和淚水,都能化為推助社會進步的力量與澆灌我們處理人生考驗的智慧。 相關連結:認識「預立醫療自主計畫」
楊惠君 2015-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