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地到山腳〉幕後

 

 
 

霧社事件後,日本統治者決心將高山原住民遷下山,首先開刀的對象是他們認為最桀驁不馴的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等到這些族的遷村大致安排就緒,1940年代,日本統治者開始將矛頭轉向中央山脈南段的排灣族與魯凱族。戰後,國民黨政府又接力將這兩族遷下山。因此,我畫好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遷村地圖(見〈分而治之〉)之後,接下來畫的就是排灣族與魯凱族。現在,成果正式發表於《臺灣史研究》。標題稱為〈從山地到山腳〉的緣由,看一下1930年與2000年的地圖就明白了。  


我原以為,只要順著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模式繼續做下去就行了。想不到,排灣族與魯凱族讓我一起步就踢到大鐵板。「完蛋了!做不下去!」這種無助的感覺,在研究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時未曾有過。奇怪,排灣族與魯凱族的遷村時間不是比較晚近嗎?怎麼會讓人更摸不著頭緒?原來,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遷村集中於1930年代,當時日本人留下的記錄非常詳盡:何年何月何日、幾戶幾人、從哪裡到哪裡,毫不含糊。等到排灣族與魯凱族開始大規模遷村時,已是戰事吃緊的狀態,史料殘缺不全。戰後,政府又不像日本時代那樣詳細記錄遷村情形。在許多方面,1940-1960年的歷史比1900-1940年還要難。直到有一天,我在中研院民族所圖書館的陰暗角落裡翻到一份抄寫於1944年的檔案,總算突破困境。這份手稿不僅往前回顧遷村歷史,更列出1944-1948年的遷村計畫。當我發現戰後的遷村安排與這份計畫大不相同時,〈從山地到山腳〉的架構就成形了。
 
 
 
〈從山地到山腳〉的主要年代晚於〈分而治之〉,但是歷史感更強。這是因為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的遷村一鼓作氣,只花10年左右。既然時間縱深有限,〈分而治之〉更傾向於橫向比較。相對而言,排灣族與魯凱族的遷村過程拉得很長,直到1980年代還在進行;2009年莫拉克颱風後又有新的一波。因此,〈從山地到山腳〉的敘事是縱向的,展現出不同年代、不同政治環境下的遷村模式變遷。我認為,歷史的意義不在於「年代久遠」,而是「事情的演變過程」。就此而言,〈從山地到山腳〉更貼近歷史學。
 
〈分而治之〉指出日本時代的集體遷村擾亂原住民的社會網絡。〈從山地到山腳〉不僅再次證明這點,更透過戰後遷村很符合原有社會網絡,反襯出日本統治者採取的是一種破壞性較強的遷村模式。另一方面,〈從山地到山腳〉透過莫拉克的災後重建情形,指出慈善的動機也能導致部落裂解的後果。換言之,統治者是否存有分化動機,從來就不是政策會不會擾亂社會關係的必要條件。即使是非意圖後果,不正是歷史令人感嘆之處嗎?在這兩個層面上,〈從山地到山腳〉抬高了〈分而治之〉的價值。
 
此刻,讓我小小抱怨一下。排灣族的地名經常讓我感到崩潰。先前我研究布農族與泛泰雅族群時沒有這個困擾,因為多數地名只有兩、三個音節,像是:Mahuan、Litu、Ulay、Rahau,一下子就記住了。但是,排灣族地名通常有四個音節以上,像是:Tjevucekadan、Tjakuvukuvulj,超難記。最狂的地名甚至有九個音節:Tjuqaciljai-kinavanvalj!地名記不起來,腦海中就很難產生整體圖像,阻礙研究的進行。不僅如此,排灣語有許多我永遠也學不會的音,像是:dj、tj、lj、dr,更是增加記憶難度。有一次,一個新認識的排灣族朋友遞給我名片。我看著七、八個音節的名字,忍不住說:「為何排灣族的名字都那麼長?」這位朋友說:「因為我們比較愛講話啦!」
 
按照往例,隨著論文問世,我就會將資料公開。下面的網路地圖介面,除了原有的布農族、泰雅族、賽德克族、太魯閣族以外,又增添排灣族與魯凱族,擴充為六族。當然,我不會停在這裡的,請靜候更多的族上線。如需引用,請註明出處:
 
 
 
 
 
 
 
< 資料來源:地圖會說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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