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的自我安樂死

 

國民黨在臺灣撘「中華民國」的便車一路過來正在駛向自我安樂死,猶自鳴得意一廂情願的「自表」。圖/取材自網路《民報》影像合成
國民黨在臺灣撘「中華民國」的便車一路過來正在駛向自我安樂死,猶自鳴得意一廂情願的「自表」。圖/取材自網路《民報》影像合成

 

明朝末代皇帝桂王竄逃到緬甸邊境地界遭吳三桂追兵俘獲,就地絞殺。四百年後的今天重讀桂王臨死面斥吳三桂的記載,猶令人怵目驚心。

吳三桂當然知道自己做狗做得太絕,但他也明白上了賊船、身不由己了。多爾袞欲借明臣之刀殺絕朱明龍種,意圖彰顯朱明自失天下、滿人江山天命所歸,同時陷此弒君之人臣以千古洗不淨之滔天名教大罪使不得翻身、死心塌地為新主子效死,則首選莫過於史可法殉職之前猶念茲在茲、手握重兵的吳大將軍。那一刻千載不遇的兇機是考驗也是point of no return,退路從此自斷,利害、風險都在一念之間盤旋,下手當然必須惟恐不絕才能表忠、取信新主子;已沒工夫to be or not to be,日後能討賞多少還在其次,此刻稍一手軟則徒啓疑竇、留下構陷的藉口,下場不堪聞問——鷹犬常演的悲劇。(他也自知必不見容於士林,史家絕不會放過他;當時文壇祭酒吳梅村作出沈痛無比的史詩「圓々曲」公開損他「妻妾豈應関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粧照汗青」傳遍大江南北,野史說平西王府乾脆厚顏重金向吳梅村求索原稿。)吳大將軍「簡在帝心」後封疆裂土掌兵權、鋳幣權、人事自主權,形同割據但「一中同表」、即「一國兩制」;不過長子還是被套上駙馬之韁羈留北京做人質。後續的演出證明他即使自計也是一介毫無史識的武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或許還不如洪承疇金盆洗手告老全身而退。

人類的背叛、出賣行為每天都在上演,只是亂世的場景更動人心弦。同樣是背叛、出賣舊主,洪承疇是戰敗被俘、舊主尚在,心理頗費一番反覆掙紮後終被說服、死心塌地做馬前卒。吳三桂則並未投降,大約算是詐降,因為他逐鹿中原的企圖心究竟未泯。當初腹背受敵、主子已死,大局瞬變箭在弦上,自估難敵李闖,降既不甘、下場又悲慘;開関借兵、結盟合作可能是當時處境下最明智的抉擇,至少還不失主動。一旦發現形勢失控,權衡利害之後才帶鎗投靠,畢竟尚足勉強自保實力。多爾袞剛檢來半壁江山,要收編吳軍一時代價太高,縱之為前驅消耗其實力,然後「軟索仔牽豬」籠絡安撫、以優遇鬆蝕其野心。

古時候兵敗投降或開門迎降大約就定位主奴關係、任宰任割了。一般來說,投降或投敵除了隨身情報或自己本事以外最多只有統戰宣傳價值,例如李宗仁、林毅夫、杜聿明等。凡夫俗子一文不值,有時候連投降、投敵的身價、資格都沒有,還不如稍具姿色的女性。

帶槍投靠則是尚有餘力擁槍自重,否則立刻就被收編吃掉了。「槍」在這裏是籌碼的意思,可能指涉各種數量的輕重武器或人力物資或地盤、不動産,或無形的影響力等。例如宋江接受招安所帶的「槍」就包括他的梁山「兄弟」以及山寨水泊那一大片不動產和週遭收保護費的地盤。通常帶槍投靠多有彈性,擁槍自重才緊要;不過籌碼的有效期限往往說到就到。

藍營領導階層,尤其是國民黨,在2000年敗選後的對「匪」政策似乎有點「通匪叛國」的味道、從前要槍斃人的。如今國民黨帶頭做去,有識之士多能理解:消滅敵人最好的方法是和他做朋友;畢竟時空環境大變,何況「漢賊不兩立」「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之類的政策剛一出爐就暴露自己早已技窮、一再失機為天下笑者久矣。可黨內不但沒有檢討過先前那麼荒唐的重大政策錯誤,而且沒有追究過責任;更甚的是同一幫人馬幾十年來咬定「匪共亡我之心未泯」,以恐佈統治脅迫「我們永遠跟你走」,搜刮全臺資源誓滅匪共,一朝忽然「一笑泯恩仇」兄弟一家親,還炮製假新聞「九二共識」自圓其說,迫不及待「進京趕考」被摸頭招安,又是歌德又是唱和、呼應中共恐嚇脅迫,導致完全自失立場,形同政治乞丐——以前養得自家特務恫嚇脅迫臺灣人民就範,現在養特務不合法,竟引借中共拳頭來霸淩恐嚇打壓脅迫。幾十年來被迫「永遠跟你走」的臺灣憨百姓看在眼裏當然會誤認為這幫暴力詐騙集團集體「投匪」做吳三桂去了。

其實他們是去「乞和」不是投敵或投降。沒有臺灣這地盤做後盾,他們的「降值」遠不如周子瑜。但他們的處境遠比吳三桂安穩,再不濟隔洋還有退路(他們比誰都明白被中共統治的下場)。由於他們在臺灣畢竟還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足以或多或少左右政局和體制,所以他們帶槍投靠的方式是隔海呼應,成本低、零風險,打著兩岸都吃得開的如意算盤,等於一廂情願的把中共當儍瓜——中共也似乎將計就計裝儍;反正隨手丟出一塊啃剩的骨頭就聞羣狗吠聲吠影爭先恐後自告奮勇。今天在臺灣抵制改革就是為了「擁槍自重」;「等待統一」就是中共既然能從過去掛馬(克思)頭賣馬肉一窮二白和平演變到現在掛馬頭賣狗肉幾乎富甲天下,可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放下屠刀賣素菜——從良。所以也不能說國民黨沒出息沒理想,所以也可以說他們只是去詐降一一「降漢不降曹」以待天下有變,他們自己也才能茹素從良,說不定還獲頒諾貝爾和平獎。這好像也是可供參考、有相當說服力的一種合理化論述?

古時候改朝換代都是暴力組織大規模綁架、搶地盤的亂世,殺人盈城也總要拋出一篇鏗鏘響的繳文去合理化。曹操說過:如果沒有我、不知有幾人稱王幾人稱帝!?毛和蔣殺了幾千萬人似乎都可以因此合理化。而関羽「降漢不降曹」「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合理化說法更說服了無涯過客、傳為千古美談,竟造就関羽忠義千秋。(関羽滯留曹營時看上一女子,數度向曹操索要、引起曹操的好奇,便找來一看驚為天人、就自己收下受用了,関羽大恚恨。這八卦故實的隱變數很多,頗費史家商量。)無論如何,高說服力的合理化藝術是任何政客、政黨都必須玩得轉的傢夥。

當初即使藍營內部不願公開辯論探討新的對匪政策,一個自命那麼偉大的政黨針對那麼重大的政策要做180度急轉彎當然絕對必須「給個說法」——推出一套完整周延、有高度說服力的合理化論述就過去現在未來向人民交待、爭取認同,對於人才濟濟的藍營並不困難。既然過去數十年多行不義已成為千萬人民的歷史經驗,繼續爭功諉過推三阻四只會把自己越描越黑;大可坦蕩蕩的主動協助轉型正義,大大方方承擔責任、認錯道歉,才能切割包袱。雖然處境艱困,面對的是兇險難測的歷史性大變局,畢竟還有空間可以廻旋週轉、還有工夫可以to be or not to be,不幸整個藍營找不到一個有擔當的角色,紛紛惟恐籌碼過期失效,猴急的選擇最厚顏無恥、最窩囊廢的路走,自作賤耍賴撒嬌,等於自己公開承認已走投無路,自喪正當性猶不自知,難怪要被江湖各路看破腳手、看衰看癟。

今天回顧,不但看出當時作賊心虛沈不住氣導致決策倉卒輕率,而且更顯示出這個詐騙集團歷來挾「國家」暴力綁架幾十年斯德哥爾摩癥候羣,把臺灣人民當儍瓜、「便宜」行事慣了,早已失去一個正常的政黨應有的思維、辯論、咨詢、決策、擘劃、執行、溝通和說服的能力。還自以為能繼續以上馭下呢!一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開發、去合理化的政策轉向,搞到悖論、矛盾四起,左支右絀處々硬拗。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很大原因是共犯結構舊勢力繼續把持不放,拿祖宗家法遮羞死不認錯,利益又擺不平,只剩大門口一雙石獅子是乾淨的。

如果泛藍的新世代玩真的,不妨暫時先冷靜的把自己設想為事不関己的觀棋者去覆盤幾十年來藍營領導階層如何應對變局,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都是些什麼貨色。今天的下場叫做事有必至理有固然,組織行為學和管理學的教科書裏有的是案例;國民黨的淪落當然是更精彩的casestudy——可以提供寫不盡的博士論文題材。即使排除意識型態,純綷從國民黨的現實處境和利益的角度做沙盤推演,到今天如果還看不出錯在哪裏,證明其領導階層除了自謀私利以外完全欠缺歷史眼界和洞察力,而且嚴重的錯估形勢,路越走越窄,就走上吳三桂之流的覆轍了。

更無藥可救的是黨內居然沒有夠份量的異議。欠缺異議份子的人類組織就像沒有反饋機能的電腦,既不能及時自我檢討、修正錯誤認知與策略,更不必為錯誤負責。當初老蔣要打昨天的戰爭,國民黨被他量身訂做、以致遺傳過來的高度同質性自閉癥更病入膏肓(吳國禎曾致函指責他自私),後來雖然小蔣把「小腳放大」,卻沒有提出過脫胎換骨、大開大闔的政策,只圖茍延性命(雷震的啓蒙運動和李登輝的民主化堪稱改革成功、兩者竟遭開革)。

如今國民黨自以為藏身在自己精心設計、可以借力中共護航的「一中」框架內繼續在臺灣做威做福。怎料到越強調「一中」就越被中共邊緣化,黨內居然沒有人看出在歷史長河裏、國民黨在臺灣撘「中華民國」的便車一路過來正在駛向自我安樂死,猶自鳴得意一廂情願的「自表」(當年日本在臺的統治集團雖然無條件投降,至少還有個日本可以回去重起爐竈)。可憐國民黨徒子徒孫原都是一窩仰仗「長官摸頭、提拔」「吃祖公仔屎」維生的應聲蟲,如何經得起大風浪?更不可能大破大立開創新局。何況藍營已被自己的領導階層搞到沒有立場,喪失正當性和說服力,墮落到必須倚靠宿敵的文攻武嚇、封鎖打壓做背景音響來嚇唬、霸淩、挾持臺灣人民,企圖脅迫臺灣人民繼續活在恐懼中低頭做順民,好扮掮客圍事勾當、向中共討賞。就好像賽狗場上懸在半空中做大圓周運動、可望不可及那一塊香噴噴的肥肉——那些連投降的身價都沒有的癩皮狗垂涎呢!

< 資料來源:民報〈論壇〉引用網址 >
分享文章: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