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國的《羅織經》實踐單位

《羅織經》終於來到最後兩卷。來俊臣的理論與實作,後世持續沿用,彷彿成為中國的國粹一樣,被許多政權發揚光大。本文文末也終於圖文相符了,特別介紹中華民國的《羅織經》實踐單位,供大家「免懷」。

【刑罰卷第十一】

  致人於死,莫逾構其反也;誘人以服,非刑之無得焉。刑有術,罰尚變,無所不施,人皆授首矣。

  智者畏禍,愚者懼刑﹔言以誅人,刑之極也。明者識時,頑者辯理﹔勢以待人,罰之肇也。

  死之能受,痛之難忍,刑人取其不堪。士不耐辱,人患株親,罰人伐其不甘。人不言罪,加其罪逾彼;證不可得,偽其證率真。刑有不及,陷無不至;不患罪無名,患上不疑也。

  人刑者非人也,罰人者非罰也。非人乃賤,非罰乃貴。賤則魚肉,貴則生死。人之取捨,無乃得此乎?

【譯文】

  想要很快就弄死人,沒有比「誣以謀反」更好的法寶了。想誘導罪犯乖乖聽你的話認罪,不大刑伺候就達不到目的。刑求方法講究多樣多元,罰則法條務求多變多項,沒有任何限制與規準,如此,所有罪犯都認分地交出他們的腦袋了。

  聰明的人畏懼禍事,笨蛋則畏懼刑罰;隨便說幾句話就能殺人,是段數最高的刑罰。長眼的人能認清自己的處境,但白目的傢伙卻喜歡強辯。因此,依照當前的情勢選擇對待罪犯最正確的方法,是刑罰的起始點。

  死亡對很多人來說沒啥大不了,但痛苦卻沒幾個人能忍受,所以對人用刑要選擇人們無法忍受的那一種。讀書人不能忍受被羞辱,每個人則都害怕禍延三族,株連親人,所以懲罰人要主攻人們最不能接受的痛點。罪犯通常不會承認自己有罪,那就給他加上比原先套在他頭上的罪還更重的罪名。確切的證據很難蒐羅完整,那就自己DIY做勞作,偽造一些看起來跟真的沒兩樣的證據。刑罰有其限制,也許很難達到預先設定的目標,不過「誣賴構陷」這招是無往而不利的。法官不用擔心沒有法條或罪名可以亂套亂按,只需擔心君王沒對罪犯的「犯罪事實」產生懷疑。

  被用刑的人,肯定會受到不人道的待遇;負責懲罰罪犯的官員,自己才不會因失職而被懲罰。受到不人道待遇的人是卑賤的低等動物,不會被懲罰的人是高貴的天龍人。卑賤的低等動物注定要成為俎上肉,高貴的天龍人有權力主宰他人生死。做人該選擇哪一種身分來活著,不都是出自於這種考量的嗎?

【瓜蔓卷第十二】

  事不至大,無以驚人。案不及眾,功之匪顯。上以求安,下以邀寵,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榮以榮人者榮,禍以禍人者禍。榮非己莫恃,禍惟他勿縱。罪無實者,他罪可代﹔惡無彰者,人惡以附。心之患者,置敵一黨;情之怨者,陷其奸邪。

  官之友,民之敵﹔親之友,仇之敵,敵者無常也。榮之友,敗之敵;賤之友,貴之敵,友者有時也。是以權不可廢,廢則失本,情不可濫,濫則人忌;人不可密,密則疑生;心不可托,托則禍伏。智者不招己害,能者尋隙求功。餌之以逮,事無悖矣。

【譯文】

  小事若不鬧成大事,就不會震驚社會。案件若不牽連很多人,功勞就無法彰顯出來。君王靠牽連甚廣的大案,讓自己能睡好吃飽;臣屬靠血流漂杵的處決,讓自己升官發財。那些被拉去砍頭的人,應該有幾個是無辜的,不過那是無法避免的。

  真正的榮耀,是能讓雞犬們也跟著升天的榮耀;真正的禍事,是能讓無辜也跟著衰小的禍事。榮耀如果不是靠自己贏來的,千萬不要驕傲托大;禍事如果是別人惹出來的,千萬不要赦免縱放。缺乏實證可以定的罪,就隨便找個其它的罪來代替;沒有明顯惡行的,就借別人的惡行來沾黏附著。你最想消滅的心腹大患,可指稱他是你的敵人的同夥,予以逮捕歸案;你一見就賭爛,再見就抓狂的討厭鬼,可誣陷他是奸詐邪惡的壞分子,扔進牢裡永不相遇。

  官員的朋友,往往是厭惡官員的百姓們的仇敵;親戚的朋友,往往是痛恨親戚的仇人們的死敵。這也就是說,所謂的「敵人」,是沒有固定模式的。榮華富貴時結交的朋友,在家道中落時就會成為敵人;貧窮卑賤時認識的朋友,在飛黃騰達後就成了敵人。這也就是說,所謂的「朋友」,是看情況認定的。權力這玩意兒不可被廢了,權力要是被廢了,就等於根本全遭刨除了。情感不要像閘門大開的水渠一樣泛濫,太濫情就會被人猜忌。與人交往別太親密,太親密就容易疑心生暗鬼。整顆心切勿隨意托付於人,對人太過於掏心掏肺,則會隱伏災禍。聰明人不會給自己製造麻煩,能力強的人總是有辦法見縫就鑽,插針穿線,破獲巨案,立下大功。放長線,鉤香餌,釣大魚,逮到每一位想逮的人,案子就算辦得十全十美,殊無漏網了。

<圖文相符:台灣警備總司令部的部旗>

台灣史上最臭名的特務機關莫過於「警備總部」,這個機關在戒嚴時期的白色恐怖迫害中,扮演關鍵且積極的角色。這個組織雖隸屬國防部,但基本上直接聽命於總統,總統想讓誰失去自由與財產,警總就會盡責地讓那人家破人亡。諷刺的是,這個擁有調查、行動、逮捕、拘押、偵訊、審判與執行(包括處決)權力,集警察、檢察、調查與司法機構職權於一身的部門,竟然是個沒有法源依據的黑機關,僅靠一紙行政命令就成立。解嚴之後,警總面臨的第一個尷尬不是被追究它迫害人權的惡紀錄,而是它突然成了一個虛妄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可以開門營業與關門放狗。換句話說,在戒嚴時代中無數慘遭警總蹂躪、監禁與殺害的人,是被一個旱地拔蔥般突然冒出來的「違法機關」給整死的。

警總多次改制改名稱,改名為「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兼臺灣軍管區司令部」的第五任總司令汪敬煦上將(任期1978年至1981年),任內發生陳文成命案、美麗島事件與林義雄滅門血案等重大政治案件,他退休之後,獲國民黨禮遇,轉任華航董事長養老。

這也是備受國民黨高度崇敬的蔣經國統治時期發生的事,本來無可逃避,但有人拒絕正視。來俊臣早就死了,但歌頌與懷念來俊臣的睜眼瞎子,始終不絕,這才更令人浩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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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莊河伯

莊河伯
趺坐絕岬涵宏器,五車經史耕桃李。騁遊童園已忘齡,望海一笑夫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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