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書們 蔣萬安們

因線民事件退出民進黨,立委黃國書曾表達不連任,日前他再次向社會深深道歉,自己將遵守承諾,不再參選立委連任。當年,黃國書可能不由自主,也可能個性軟弱,不論如何想為他解釋的人,都必須面對其他拒絕屈從而被剝奪機會的人。正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國民黨威權時代,類似案例應該為數不少,升斗小民之間互相監視,乃是黨國鞏固權力之必要。升斗小民難免有之,黨外菁英就能免除嗎?現在的劇場,迫害者都沒有具體面目,被害人卻攤在陽光下,在暗處竊笑的是誰?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但,傷害已經造成,任何理由都不是藉口,知所進退反而映照出當年被犧牲的價值。而有人因為一時軟弱,威權時代淪為體制俘虜,到了民主時代又被揭底,如過街老鼠,當年的迫害體制及其傳人,面對轉型正義則毫無愧色,斥之為政治迫害,完全否定施害者的責任及自己優越地位從何而來,這才是當下最諷刺的畫面。至今,他們矢口否認,蔣氏父子乃迫害元凶,儘管史料證據班班可考。更難堪的是,蔣萬安直言,「蔣字對他來說是一個資產」,並在台北市長選舉勝出。台北市,固然有其選區特性,既經民主多數決,技術上應無疑義。但在價值上,如果他是靠姓蔣而獲得政治利基,不啻是對其先人血跡斑斑的洗白,對當年流血者的二次傷害。民主,因為遺忘而造成的時空弔詭,莫此為甚。

台灣社會,溫情敦厚,這是優點也是缺點。轉型正義,抓大放小,主要針對威權附隨組織,沒有追殺附隨人員。於是,擁有優越地位的附隨人員,民主競爭條件未受影響,至今盤踞在某些國家機器。偏偏,台灣的轉型正義工程,選擇和解而非清算途徑,卻讓威權遺緒認定善而可欺,藉由民主時代的媒體、司法、選舉來負嵎頑抗。二○○○以來,本土政權兩度執政,轉型正義東倒西歪,癥結就出在,有了民主、法治、人權保護傘,反而讓那些若在其他轉型正義國家必受懲罰者有恃無恐,以及轉型正義執事者出現工具化偏私,遂令社會觀感每被有心人操弄。不要說一般民眾,若干二二八、白色恐怖受害者家屬也被威權傳人所籠絡,轉型正義的焦點遂日益模糊。

姑且不論和解或清算的不同路徑,台灣轉型正義的起手式一開始便有不祥之兆。一九八八,李登輝繼任總統,朝民主化、本土化路線前進,走出台灣社會的主流大道。可惜,他也留下一些負資產。無論是基於政治鬥爭或基於個人感情,李登輝始終自認是「蔣經國學校」的學生。他為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道歉,卻未追究蔣氏父子責任。藉由威權體制的餘威推動寧靜革命,自己也在某種程度繼承了威權性格。李登輝,在台灣成為「情結」,包括民進黨的諒解與合作。黃國書之例顯示,民進黨被自己理論多於行動的轉型正義逼得別無選擇。這是,時代不同了,時代進步了。而從威權到民主,有些地方必須注意,如果總是絆倒反威權者、無可奈何反民主者,國人便當省思哪裡不對勁?

轉型正義,在台灣有自己的故事,或可隨著民主演進,最後把故事講完。變數在於,對岸有另一個外來政權,躍躍欲試一九四九國民黨劇本,光復台灣,完成統一。這個新的插曲,令台灣的轉型正義之路,徒增更多荊棘。七十多年來,一黨專政的中國,無數不正義無法轉型,它本身的國家內部暴力,藉由兩岸交流時代的展開,意外銜接到失去政權的中國國民黨,令其在內戰終結、國共和解的想像下,悍然拒絕與台灣人民共生。李登輝當政的國民黨,輕忽轉型正義之深義;連胡會之後的國民黨,一直想用促統來迴避轉型正義的必修課,導致他們與台灣的關係又倒退到二二八當年。

有人認為,民主可以抹平過去的一切。其實,民主主要是處理當下的程序合法,未必賦予過去行為以正當性,轉型正義乃為必要之療程。而抗拒轉型正義者,只圖享受民主權利,不願從過去走向現在、迎向未來。台灣這個共同體,必須立基於價值共識,不能流於虛無主義,隨選舉結果而漂流。一九九二立委普選,一九九六總統直選,並未解決這個根本價值問題,兩岸的敵我界線也模糊至今,從憲法到兩岸法律架構都維持模糊空間,落實到通敵、叛國案例,經常令人看不清判準何在。所以說,黃國書此一個案,對他個人事小,對台灣則茲事體大。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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