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家庭

 

身為台灣人,一輩子很難不陷入選舉狂潮當中。

我出生以前,日治時期的一九三五年,蔣渭水、林獻堂等台灣人,就在日本殖民體制下,爭取到台灣人第一次地方自治選舉的權利,把議會請願權授與人民。

從出生懞懂,到慢慢知曉世間事,我在家人朋友間感受到的選舉熱潮,總是一波又一波,是週期性狂潮。唸小學時,家人兄姊們圍著收音機聽開票,唱票員的聲音傳來,某某一票、某某一票,但那些在演講場上提出跨時代論點,被社會人批評為驚世叛逆的人,最終總被維持極權勢力的味精、肥皂派打敗。圍著收音機的家人,只好在 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與惋嘆聲中,繼續他們為台灣爭取民主信念的奮戰。

無論從要求組黨、解除戒嚴、廢刑法一百條、聲援獨台案、廢國代,到全民選總統的每次戰役,都是在衝撞威權,衝撞體制,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之下,終能累積出往民主進步方向前進的社會能量。

人權的多元尊重,公義公益的平等,是普世尊重的價值觀。台灣主權,雖然長年遭受大中國意識侵略,但追求獨立自主的一貫精神,從來不曾消逝;早年被視為叛逆的先進理念,今日已是推動台灣進步力量的主流思潮了。

我傳承了原生家庭的教養,也是追求民主,主張台灣獨立運動的狂熱份子,並把熱情傳承給子女。在民主思潮狂奔的年代,我與女兒都曾是行走街頭的衝組。極權體制被迫走向全民民主,終於達成政黨輪替的整個時代歷程中,我的家庭,都是關注社會動向,追蹤選情的狂熱份子。

二○○○年,台灣終於完成第一次政黨輪替,我以為台灣的政治倫理,可以逐步正常化,我辭掉十年來協力寫社論、執行編輯的美國台灣公論報(海外人稱為台獨報),全心投入真正喜愛的山林行走與田園勞作。我甚至認為,政壇上任何興風作浪的風波,都只是時代的小事端,終必服膺於健全的民主制度,讓社會獲得合理的平衡。之後我的生活,更熱切關懷大地,覺得守護環境的美好,是更永恆的價值。

二○一七年,我的女兒吳音寧,懷抱一腔熱情,接受台北農產運銷公司聘任,期望推動農業的體制革新,提升台灣農業與農鄉人的福祉,卻遭受虛假謠言鋪天蓋地的中傷與身心霸凌,而被解職。

音寧回到家鄉,我笑笑對她說「好誒!放長假了!輕鬆了!」我知道她有足夠的勇氣,能接受如此殘酷無情的社會現實。她回答說「我們這個時代所受的委屈,相較於台灣民主前輩、先烈們的苦難,真的不算什麼啊!」

家鄉的農民朋友,很多人心情不捨而流淚,紛紛來家裡拜訪她、安慰她。我們深深感覺「就是這樣美好的田園家鄉,讓我們的身心有依靠。就是這一份真情,維繫了我們持續為台灣社會努力的動能,這股力量,正孕育著台灣的新生與永續的美好;至於人世間的紛擾、挫敗與糾結現實,我們都可以勇敢的去面對啊!」

二○二三的五月初,女兒忽然決定,暫停她已書寫三年,即將進入收尾期的小說作品,接受民進黨徵召,投入這一場紛亂糾結的大選戰爭。為了她這個決定,我才是真正感覺不捨啊!在這樣言論紛亂,利益拉扯,權勢分贓的爭奪戰役當中,我只有祝福她,並盼這會是一場成熟的民主活動,能讓社會的公義價值更加彰顯,讓台灣家園的未來更加可靠。

(作者是退休教師、自由作家)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自由廣場〉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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