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社群媒體上有篇文章引起廣泛討論，主題是關於私校生學費補助，發文者似乎是台大學生，所以當然不在補助範圍內。
發文者似乎覺得很憤慨，認為自己拚了命考上台大，為什麼「不認真唸書」的私校生，可以拿到補助，可以用同樣便宜的學費受高等教育。
甚至發文者認為，這樣怎麼造成差別訂價，未來誰還想認真唸書考上公立學校?
其實我覺得與其撻伐這位台大學生的「何不食肉糜」，倒不如說這種內容恰好鏡射出台灣社會對教育乃至人文思考的「食古不化」。
首先，「唸好學校」跟「學費便宜」完全就是兩碼子事，在美國，越是頂尖的系所，往往學費高得嚇人。
單我自己聽過，因為付不起學費而最終「放棄」唸醫學院的美國朋友，就超過一隻手。
賭21點撲克的電影「決勝21點」(英文片名就叫”21”)，背景就是一位不拿獎學金就無法唸醫學院的麻省理工高材生，為了讓自己的履歷增色，以及存一些學費，鋌而走險加入算牌詐賭的老千團隊的故事。
(其實算牌也許不算詐賭老千吧，不過好像有些美國賭場會禁止就是)。
但你以為這是特例嗎？其實超多的好吧！美國一流醫學院一年的學雜費大約都要6-7萬美金，也就是將近200萬台幣，4年醫學院唸完都快一千萬了，而這還不含唸pre-Med的錢。
然後上述還只有學費，難道學生可以不吃不喝睡公園行光合作用生活4年嗎？偏偏美國好的學校多數是在大城市，生活物價之高，幾乎可以跟學雜費比肩。
我有位朋友剛到美國唸書時，為了省2百美金房租，選擇住在一個治安黑洞；某天放學後住家附近的街區(block)發生三起槍擊案，嚇得他只能再多花幾百美金趕快搬家走人。
不說醫學院，MBA學費對台灣人來說也是天價，史丹佛(Stanford)商學院的朋友就曾說: 學費加上生活費，去史丹佛鍍金MBA至少要花6、7百萬。
這其實是很簡單的邏輯：唸好的學校，享受更好的軟硬體資源，就要付更高的價錢。
至於為什麼台灣的「公立頂大」學費可以這麼便宜，那是因為，政府傾囊補助這些學校。
這就帶到我想討論的第二個議題：「不是你會唸書就代表你各方面都比較厲害，你就只是，比較會唸書而已」。
在美國，當然也是高知識份子比較容易取得高薪的工作，而高薪的工作往往會有比較高的社會地位沒錯；但不代表「會唸書的人，就各方面都比較厲害」。
沒有，就只是比較會唸書而已。
但在亞洲，特別是在華人社會，好像「會唸書 = 各方面都比較優秀 = 做什麼都比較有道理」這類的邏輯，我每次接收到都很想大翻白眼。
以運動項目來說：NBA籃球巨星不擅長游泳，這個超合理的；以藝術領域來說，古典鋼琴音樂家畫畫可能超醜，這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就只有台灣人看待會讀書這件事，好像會唸書就等於各方面都很有道理、很聰明，即便台大醫科畢業65歲還進去密室跟人家亂簽文件出來哭哭，大家也覺得「一定有他的道理，因為阿北台大醫科嘛~~~」。
嘛個頭啦！
最後，說回私校補助這件事。
我在美國的時候，夢想中的工作就是進入比爾蓋茲(Bill Gates)所成立的慈善基金會工作，所以利用修課期間，去了一些非營利組織擔任義工。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某間非營利組織把提供食物的地點，裝潢成像美國的超市一樣(而且是Wholefoods那種等級的超市)。
每一個進來領食物的人，不是手心向上領取別人發給的食物，而是手心向下自己挑選自己想要哪些食物。
非營利組織的組長特別強調，「這是為了讓他們不會感覺到自己是弱勢的、是被施捨的，是為了維護他們的尊嚴」
身為一個白目台灣人，我問出了事隔多年以後還是覺得羞恥到想死的問題：
「為什麼面對來領免費食物的人還要這樣顧及他們的尊嚴?」
組長臉色平和地回答：「因為我們(非營利組織)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就是在提高這個社會的下限；如果你可以把社會底層的下限拉高，其實就是在帶動社會進步」。
今天，同樣的問題，也可以替換成「為什麼不認真讀書唸私校的人，還要這樣顧及他們的學費?」
撇除那些是家庭或先天因素而力有未逮的人，即便是真的「不認真唸書」的人，也不代表他們就理所當然要付高昂的學費，或過著很爛的生活。
那些「不認真唸書」的人，很可能是「很認真生活的外送員」、「很疼愛孩子的母親」，或是「很會為別人著想的社工人員」。
我們既然同住在一個社會，就有必要拉高整體的下限，讓即便是最辛苦生活的人，都可以過得越來越好。
而我以為這是知識份子的使命，也是唸台大後回饋社會最好的方式，但看來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這張照片是一個只有一隻手的媽媽，把孩子背在背上，四處送外送的景象。
不論這個孩子長大後唸公立還私立大學，我都希望，他可以不要受到太大的差別對待。
台灣應該已經從農業社會走出來了，我們沒必要時時刻刻想著懲罰那些「不認真唸書」的人。
就讓喜歡唸書的人多讀一點吧！就讓不喜歡唸書的人有更多餘裕找到自己的其他興趣吧！
這樣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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