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馬英九先生赴星弔唁李光耀先生之喪。（中央社圖片，民報合成）

假定有世交長輩過世，對方也循禮寄來訃文，但卻知會我若去拜祭，必須從後門進出，上香時間也須在清晨未有其他弔客來到時，以免招致某位大人物不悅，則我的反應就該是：既然如此，我即不到場致唁，以免增添府上不便，奠儀另差專人奉上。此乃因為我若屈從對方無理要求，就會真像上不得檯面窮親戚或是私生子，殊不必自我作賤丟這個臉。換上其他頭腦正常的人，其反應大概也會是如是。

日前馬先生赴星弔唁李光耀先生之喪，行程低調異常，既不搭乘總統專機，也不對國人宣告，只差沒有化妝易容出行；而據毛治國宣稱，凡此都是「尊重對方要求」。他說的若是實話，此事就很像上文所舉虛擬案例。但對方若真提出無理限制，馬先生大可謝絕前往，改請駐星代表處帶他本人致意即可。對方失禮在先，不須顧忌太多。

但毛治國因應立委質詢所稱「尊重對方要求」，聽來不甚容易令人信服。新加坡政府涉外官員應都具有相當水準，恐不大可能既發訃告邀請致祭，又囑咐對方必須來去偷偷摸摸。若是真有顧慮，也大可明告馬先生，我訃告照發，但請不必枉駕。如此則馬先生自也不會硬闖李府，各方也都省去一番困擾。

較合理的解讀，是不論馬先生提出要求或星方主動邀請，弔唁事件最後曾到對岸上國「關切」訂下章程，亦即國台辦後來所宣稱「希望各方本著『一個中國』原則，妥善處理台灣人士參加弔唁事宜」，台灣官方乃不得不將馬先生之行定調為「私人致哀」，而把責任完全推給星方。事實上馬先生若堅持以較高格調有尊嚴出席祭禮，星方也未見得一定屈從中國壓力。即使事件最後破局，馬先生取消行程，星方也不致怪罪他，但惜乎捍衛國格尊嚴似不是馬先生太關懷之事。

另外一個可能，是馬政府得知李先生去世或即將去世，已先向北京報備馬先生弔喪之行，得到的批示是：去是可以去，但必須規範為私人致哀，速去速回，不得多事逗留。馬先生亦即循此綱領而行。

上述三種版本都不無可能，但恐也無法釐清何者為真。猶記得數年前馬先生的愛將之一史亞平擔任駐星代表突被撤回，原因何在眾說紛紜。當時即有一監委出面聲稱事屬國家機密，要求各界勿再妄作揣測，並且「善意」提醒國人，刺探國家機密須負刑事責任云云。如今國人若繼續詰問馬先生新加坡之行何須如此低調到近乎神秘，倘有官員出面說一句，此中涉及國家機密，大家恐也只好噤口。

所謂「國家機密」依據國內法律，凡事涉國家安全或國家利益，即可由總統五院院長、國安會秘書長、國安局長、外交部長乃至陸委會主委等官員核定為國家機密，而刺探國家機密則可處以若干年至若干年徒刑。

上述這套有關國家機密法令，很有當年訓政時期氣味，恐很容易成為不當乃至不法行為的遮羞布和護身符。國家安全或較容易界定，但何謂「國家利益」則極容易操弄。你可能宣稱駐外使節被調回的真正原因秘而不宣符合國家利益，而將之列為國家機密；我則可能認為把真相抖出來才符合國家利益。如果任由自總統以次的政府官員任意決定何事涉及國家利益必須保密，國人膽敢查問即以刑法伺候，恐即是為違法濫權大開方便之門。

若是刺探官方所定國家機密即是違法，則當年法國軍官德瑞佛斯冤獄和美國水門醜聞兩大鉅案恐都無法真相大白。當時兩國握有權柄人物固都曾以國家機密為由恐嚇社會人士也。真是「國家機密，國家機密，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但馬先生的「私人致哀」之旅姿態低到不能再低，或也無須援引專屬國家機密加以掩飾。因為真正原因何在，本是你知我知誰都知，是懾於對岸上國天威而已，馬先生之逢中必軟也是國人共知，無須再扯上國家機密。殊堪感慨的是，之前兩位卸任總統出訪，猶能顯現出一國之君氣派，再者馬先生悄然登機，揮手向國人告別，幾已令人無法辨識他是出國訪問，抑是被流放出國。

更令人感慨的是，同樣是這位「尊重對方要求」，出訪極盡謙卑的馬先生，指控王金平「牽涉關說、有損黨譽」時，卻是完全另一副面孔，聲色俱厲滿嘴大是大非，遇有人民向他抗議嗆聲，更是任由左右保鑣如狼似虎拖走抬走。

昔日滿清官吏見到洋大人即馴若伏鼠，即使對方僅是教士或商人也誠惶誠恐不敢拂逆，見到本國人民則仍是大人威風十足，敢有頂撞即打板子乃至上站籠。滿大人的遺風，豈時至今日猶未息耶？

撰畢本文，又見電視報導馬先生自稱和李光耀是「換帖」的。很希望是報導錯誤或是我聽錯。李先生是和經國先生同一政治輩份人物，在馬先生應屬叔伯長輩，若真放肆到稱人家為換帖的，說一句重話，就恐連黑道小弟也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