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歷史斷層的「終戰世代」

 

二月廿七日,辜寬敏先生以九十六歲耆壽走過「台獨人生」,追思會將於這個禮拜天舉行。辜先生屬於「終戰世代」,即,太平洋戰爭結束,台灣由日本殖民轉向中國外來統治,當時已經成年的一代。「終戰世代」,面對時代變局,有人不得不屈服於蔣氏政權,田螺含水過冬等待春天,有人則在二二八事件後醒悟台灣獨立之必要且付諸行動。如今,「獨立的台灣」、「台灣獨立」,成為台灣與民主世界的主流,「終戰世代」堪稱先行者。李登輝,進入蔣氏政權體制,最後推動民主化、本土化,讓「台灣的主張」獲得話語權。彭明敏、辜寬敏等,始終在蔣氏政權體制外,更淋漓盡致地倡言「台灣要獨立」。

辜寬敏先生追思會將於這個禮拜天舉行。(資料照)

 

 

「終戰世代」,所走的台灣這條路,像是跟不可能挑戰。這個世代之後,「戒嚴世代」、「黨外世代」,接棒反抗外來政權。一九八八蔣氏政權終結,一九九二立委悉由台灣選舉,一九九六總統直接民選,「民主世代」逐漸嶄露頭角,主流民意成為護國神山。值得樂觀的是,地緣板塊又再劇烈碰撞,台灣的風險上升但機會更大。二戰結束後,新的國際結構及其後續修正,將台灣定格化為新秩序的被動者。這個島嶼作為被動者,幾乎只能隨大國主動者而行動。幸而,經濟奇蹟,寧靜革命,科技產業,埋下時來運轉的伏筆。驀然回首,誠屬不易。「終戰世代」縱有不由自主的遺憾,仍堅持一生擺脫台灣人的悲哀,令人感動。而他們的生命總譜,則是由「戰前世代」所定調。

台灣的「戰前世代」,適逢明治西化、大正民主。雖然不是完全沒有獨立想像,但這個世代的主體思考尚未成熟,菁英聚焦於向日本帝國議會爭取在台灣設置自治議會。這種思想與行動的結果,有別於也是日本殖民地的朝鮮半島、法國殖民地的印度支那,都有不同傾向的獨立建國運動。於是,終戰之後,兩地各自出現南北韓、南北越。台灣,不僅沒有搭上列車,反而歡慶「回歸祖國」。林獻堂等「戰前世代」,組成台灣慶祝國慶籌備會,為台灣光復向蔣中正致敬。接下來就是光復節,陳儀接受日軍投降後宣布:從今天起,台澎已正式重入中國版圖,置於中華民國政府主權之下。太平洋戰爭結束了,台灣空留未完成的歷史。

一九四七,瀰漫火藥味的台灣,終因一起查緝私煙案,引爆成全島動亂的二二八事件,蔣氏自中國派軍來台鎮壓、屠殺,繼而國共內戰逆轉,蔣氏政權敗退台灣,白色恐怖揭開序幕。從戰前到戰後,台灣悲劇性的開端,具有中國內戰、國際冷戰的雙重陰影,其中主觀性的因素在於,「戰前世代」稍欠高瞻遠矚,未能藉由改變世界的二戰格局,為台灣策劃一條主體道路,卻徘徊於日本、中國的十字路口。這種認同分歧,緣自歷史的局限,令人遺憾。當下,台灣又有另一種認同分歧,令人憂心。比歷史幸運的是,至少眼前的分歧,其中之一已經定錨在台灣作為自己的國家。

不無象徵主義的寫照,辜寬敏與同父異母兄長辜振甫,一個家族、兩種認同,似乎預示著台灣的內部複雜性。終戰前後,「戰前世代」的選擇或怯於選擇,令「戰後世代」陷入「薛西弗斯困境」。國共內戰的中國代表權之爭,美國聯中制蘇的冷戰大國棋局,為錯失獨立建國列車的台灣,增加戰前沒有預購票的上車難度。曾經,二十世紀上半場,孫中山、毛澤東,皆曾因本身政治需要,支持台灣(從日本)獨立。無奈,戰後,時移世易,當年的易取,後來卻難求。「戰前世代」耽誤了「終戰世代」,也耽誤了往後的世代。

一九四五,受降被扭曲為光復,一九五二生效的舊金山和約,可謂直接打臉。台灣地位未定論,應是貫穿舊金山和約、聯大二七五八號決議、中美上海公報、台灣關係法的主軸。可惜,身處歷史現場,難免當局者迷。縱使爆發二二八事件,面對來自中國的光復論述,台灣仍低調要求居多:「台灣由台灣人全面自治」,「目前台胞所要求的不是獨立,而是提早實施憲治」。如此委曲求全了,蔣氏政權的答案很冷酷:機關槍掃射。少數有識之士,落得流亡美日,救贖台灣獨立。最近,那一段歷史,彷彿以不同的型態重演,現在台灣內部的氣氛,仍可見類似「戰前世代」的拘謹。如果「終戰世代」的接棒者,仍以猶豫之心迴避勇於承擔,未來世代是否選擇機會更少?正當台灣再度捲入地緣漩渦,過去與自己的國家擦身而過的錯失,深值台灣所有主人引以為鑑!

< 資料來源:《自由時報》引用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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