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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獎·曾仲影·一粒流星

金曲獎·曾仲影·一粒流星

十月廿四日「傳統藝術金曲獎」,頒發特別貢獻獎予九十八歲曾仲影。他畢業於廈門大學,戰後到台灣電台工作,一九四七年二二八隔天,被派擔任陳儀廣播的閩南語翻譯廣播員,數度廣播後,卻被同事誣告「玩電台日本人留下的真空管」而入獄,成為二二八受難者,出獄後,離開電台到劇團謀生,目前是受難本尊在世者第二高壽之人(最高壽:鍾逸人)。 出版類特別獎得主曾仲影。(傳藝中心提供)     台視未開播前,曾仲影已是台語電影知名導演,也兼音樂統籌,詞曲創作及管弦配樂都是自學有成,台視聘他為「特約作曲」,才與楊麗花歌仔戲團結緣,寫下《狀元樓》、《慶中秋》、《鐵獅玉玲瓏》等數十首台灣人耳熟能詳,不斷被編劇們填詞的歌仔調,台視連續劇主題曲《一粒流星》,讓曾導的音樂事業攀上高峰。 曾仲影曾經不滿楊麗花劇團人員對詞曲著作權的處理,獲楊麗花賠償與道歉,故他早在「音樂著作權MUST協會」成立第一年就加入為會員。筆者入會後,向曾導請益,整理其生平史料發表於《傳記文學》雜誌。 曾導九十歲時,筆者建議MUST推薦他角逐「流行音樂金曲獎」特別貢獻獎,落選。九十二歲再次角逐,年輕評審沒聽過《一粒流星》,仍落選。 二○二○年,獲得傳藝金曲評審青睞。但很遺憾,九十八歲得獎人的頒獎,未能安排在上半場,讓老導演累壞了,下半場領完獎立馬回家臥床。 蔣總統時代,聽說金馬獎曾表揚年邁、卓越貢獻人士,某新聞局長親自到府接送,以示推崇,很久以後仍引為美談。 李永得部長頒獎時,介紹曾仲影並背誦其詩詞(非歌詞),顯見幕僚之用心。典禮表演節目精彩,台下的貢獻獎得主有多首傳世佳作,卻只是坐等領獎。筆者只好撰文提醒製作單位,一開場的「戲曲匯演」可置入《倍思調》、《仙鄉歲月》等歌仔調(當背景音樂亦可);小提琴與西式樂團演奏組曲時,可插入《一粒流星》;閩客原跨界聯演時,可演唱《鐵獅玉玲瓏》。太多嗎?若留一二曲,亦足告慰老人之心。 未來,若未規劃演出「特別貢獻獎得主」之流行經典作品的典禮,得獎者或可效法林生祥的告白、曾道雄的拒絕上台,讓各種獎項因為磨練而發光發亮。 (作者曾任四屆金曲獎評審)
劉美蓮 2020-10-31
東京奧運聽見《台灣舞曲》?

東京奧運聽見《台灣舞曲》?

因為疫情而延期的東京奧運,「東京奧運委員會」在二○一三年提交的申辦書裡,邀請「東京愛樂交響樂團」擔綱開幕式演出。此樂團曾致力「世界民謠」錄音,台灣上揚唱片也邀請製作《桃花過渡》、《山歌仔》等台灣民謠專輯,深獲歡迎。 「東京愛樂」前身於一九一一年在名古屋創立(初始為少年隊),係日本最古老的管弦樂隊。一九三八年遷移至東京,改名「中央交響樂團」,一九四一年改名「東京交響樂團」,一九五二年改制為「財團法人東京愛樂交響樂團」。悠久的歷史背景與實力,係獲東奧委會青睞的原因。 前述「中央交響樂團」在一九四○年,由德國人Manfred Gurlitt指揮,錄製了《台灣舞曲》蟲膠78轉SP唱片,上下兩面八分鐘,由「狗標Victor」唱片公司發行,也銷售至滿洲國。 《台灣舞曲》是一九三六年柏林奧運「藝術競技」(與體育競技平行舉辦)的「榮譽獎」作品,作曲家是日本籍殖民地選手江文也,《東京日日新聞》稱其為實質的第四名。二次戰後,奧運取消藝術競技,此獎成為日本唯一、台灣唯一、亞洲唯一的Olympics Music Awards。 「中央交響樂團」改名為「東京交響樂團」後,仍由「狗標Victor」發行蟲膠唱片,同樣由Manfred Gurlitt指揮《孔廟大成樂章》,此曲長卅三分鐘,需要兩張曲盤四面來容納。這是江文也一九三八年到北京就任師範學院教授,數度赴國子監孔廟,聆賞春祭、秋祭之後,將古樂編作成西式管弦樂的大曲,榮獲東京放送局做「亞洲廣播」,以彰顯日本推崇孔子、尊揚儒學的文化戰略思潮。 將登上奧運舞台的「東京愛樂交響樂團」,與台灣人結緣於一九四○年,八十年後,日本與台灣眾多江文也粉絲,期待《台灣舞曲》也能由同樣的樂團,帶回奧運舞台。 一九三六年柏林奧運作曲組複賽,由「柏林愛樂」於六月十一日演奏的《台灣舞曲》,似乎未留下錄音。這一天,無法親赴柏林、廿六歲尚未成名的江文也,因為二等國民的身分被欺負,落寞在東京過生日。同一天過生日的是七十二歲的「柏林奧運音樂總監」Richard Strauss,兩人類似古代的主考官與考生,在一九三六年結下未曾謀面的歐亞師徒生日琴緣。  (作者為前音樂課本主編)
劉美蓮 2020-10-10
二二八安魂曲

二二八安魂曲

二二八事件發生四十五年後的一九九二年,台灣首度有「慰靈音樂會」,策劃製作人是曾道雄教授,以莫札特安魂曲、布拉姆斯悲劇序曲撫慰亡靈。 曾教授時任「二二八關懷聯合會」理事,提案才三個月,就召集樂團、合唱團,登上國家音樂廳。幕後行政大將是蘇南洲總幹事,並由理事長林宗義博士邀請李登輝總統上台向受難家屬致意,這是台灣創舉。 二○一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晚上,「台北市立國樂團」在鄭立彬團長領導下,於台北市中山堂舉辦「大稻埕之春」音樂會。 大稻埕在日本時代吸引洋商匯聚,蛻變成全台灣最繁華的商業區,政經文化人才薈萃,取代了滿清時代「一府二鹿三艋舺」的風華。 一九四七年,二二八悲劇在大稻埕發生,大稻埕才子江文也、呂泉生、陳泗治、盧雲生、陳大禹、鄧雨賢、李臨秋、周添旺、游彌堅、曹賜土…等人的歌曲,或傳唱成經典,或被冠上匪諜之帽而淹沒,但有曾仲影(二二八受難者)、莊永明諸位老師的傳承與接棒。 話說日本投降、江文也在北京坐牢將近一年,艱辛搭船回到台北出生地大稻埕,卻碰上二二八,大哥只能求他再度離台避難。另外,台灣經典名曲《雨夜花》本尊是兒歌,變流行歌,變日語軍歌,再由「滿洲國」映畫明星白光用北京話歌唱《夜雨花》,灌錄蟲膠唱片。 傑出歌手小百合將演唱李臨秋大師的遺作《四時春》;二二八受難者家屬金澎將演唱《杯底毋通飼金魚》,這首曲子的身世,要感謝著作等身的莊永明老師,挖掘史料,證實呂泉生所譜傑作的歌詞作者為陳大禹先生。 一九三六年柏林奧運,江文也獲獎的歐式管弦樂《台灣舞曲》,將以國樂方式演奏。本曲亦將於二○二○奧運之前,於東京首屈一指的三得利音樂廳,由「國立台灣交響樂團」獻演。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台灣地區受降典禮在台北公會堂舉行。二○一九年,請來此地以音樂追悼二二八先賢。 (作者為本場音樂會製作人)
劉美蓮 2019-02-17
兒歌的白色恐怖年代

兒歌的白色恐怖年代

    有人類的地方就有歌謠,有歌謠的地方就有兒歌,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傑出的創作歌曲《四、月、望、雨》等等之外,必定也有人創作台語、客語、原住民各族語言的兒歌,很遺憾的是,作者很多都已經被「佚名」取代了。 追蹤「知名兒歌背後不知名作者」的偵探故事,只能從戰後「國語」由日本話變成北京話的年代說起。一九四七年五月徵求詞曲活動中,唯一傳唱至今的《造飛機》,是蕭良政作詞、吳開芽作曲,因為一批贓貨飛機殘骸,讓吳開芽校長被降調回任老師;總督府國語學校(戰後的師範學校)畢業的周伯陽、蘇春濤合作《妹妹背著洋娃娃》;內向的陳石松在作品走紅的四十年期間,從不吐露《三輪車》是他譜曲;花蓮師範學校的張人模老師,因被誣告為匪諜,連夜偷渡到香港,他創作詞曲的《捕魚歌》,從此被誤傳為阿美族民歌,實際上並無阿美族語歌詞。 台語兒歌《天黑黑》、《白鷺鷥》,害林福裕被約談,警總說:「台灣每天都天亮亮,哪會天烏烏。」半世紀後,台灣終於執行著作權法,許常惠帶頭的學院派,卻直指《天黑黑》、《白鷺鷥》是口耳傳唱的「無主民謠」,質疑「林福裕根據唸謠譜曲」之說,更遑論林福裕有能力編寫合唱及樂隊套譜。他們更忘了「說方言被處罰或掛狗牌」的年代,林福裕主導的「幸福唱片」對台灣的貢獻。所幸這些「台灣歌謠」已被兩岸碩博士論文證實與「福建民謠」差異極大,就算前兩句一樣,也有閩北、閩中、閩南之不同文化表徵。 客語創作兒歌繼涂敏恆之後,在客家電視台的推動之下,蓬勃發展。原住民創作兒歌在陸森寶引領下,也在電視平台與各個部落發光發熱。 終戰前的一九四二年,NHK的前身「JOAK東京放送局」甄選歌曲,允許殖民地人參賽,日本人寫的《吊床》歌詞,由台北士林的曹賜土譜曲而得獎。戰後,他請同事宋金印將日語的國語譯寫為北京話的國語,再度獲得傳唱,但因國立編譯館的音樂課本沒有收錄,半世紀後已幾近失傳。筆者在國立教育電台「台灣音樂do re mi」節目播放,網路收聽的人們誇獎:美得像「睡午覺的搖籃歌」。 兒童節,大家一起向這些兒歌創作前輩說謝謝吧! (作者曾任音樂課本主編,台北市民)
劉美蓮 2017-04-04
NHK真田丸與江文也

NHK真田丸與江文也

台灣正在播映NHK二○一六大河劇、堺雅人主演的「真田丸」,令我憶起多年前走訪長野縣上田市,公共場合都看到市民在爭取NHK拍攝「上田藩大河劇」的海報,多彩多姿的布條揮舞在古老城堡與百年楓紅爭豔。 台灣正在播映NHK二○一六大河劇、堺雅人主演的「真田丸」。(圖片來自於網路) 日本戰國時代,小小的上田藩,竟然有兩次擊退強壯德川軍隊的光榮紀錄。藩主真田氏的家紋「六文錢」,至今仍豐富著大街小巷的土產店,有皮包、衣服;有餅乾、蛋糕捲。戲劇拍攝時,六文錢圖徽也貫穿真田丸全劇。 武將藩主的後代數度整修改建宅邸,明治維新後捐出做為教育用途,一八七五年改為「上田中學」,至今仍保留著壯觀的大門與高聳的石牆,牆外是清澈見底的護城河。 一九二三年,殖民地人江文也到日本讀書,一九三六年以管弦樂《台灣舞曲》為日本爭得柏林奧林匹克「藝文競技類」的作曲獎牌,他的同學奔相走告,都稱他的小名、台語發音的「A-Bin-A」,此乃源起於他就讀上田中學的自我介紹︰「我是台灣來的阿彬仔、全名江文彬」,在大學畢業之前,他都使用台語發音的本名。 筆者歷經二十年調查龐雜史料,正式執筆《江文也傳:音樂與戰爭的迴旋》之後,數度陷入寫作瓶頸,遂再度展開追尋江文也足跡之旅。二○一一年秋天走訪上田市,在阿彬仔受洗的上田教會與母校門口留影。時隔五年,看「真田丸」大河劇,憶起娶上田富家女為妻的台灣大才子,他的「Tone與痛」交織出悲劇人生。和他同輩的人都迴旋於台灣、日本、中國的戰爭夾縫中,恍如近代版的「三國演義」。 (歡迎上網欣賞民視/台灣演義/江文也) (作者著有《江文也傳:音樂與戰爭的迴旋》)
劉美蓮 2017-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