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黨不過半的新國會即將上路，台灣將再度走向少數執政的政治局面。可以預見，將來行政與立法間的衝突，將顯著增加，大法官可能也終於可以換換口味，做出一些許久未見的權力分力相關的解釋。

這篇就來講講最近的憲法議題。

首先，是關於所謂「左右共治」，也就是賴清德任命在立院過半的藍白組閣的可能性。先說結論：不可能。為何法國的雙首長制下，左右共治可以成為總統的選項，有其憲政上的背景，但台灣的憲法並沒有相同背景。

關於所謂「左右共治」，也就是賴清德任命在立院過半的藍白組閣的可能性。先說結論：不可能。圖為民進黨總統當選人、副總統賴清德。（彭博）

法國第五共和憲法加入總統這個憲法機關，總統可以自主意志提名內閣總理人選，並可隨時解散國會及發動公投，給總統在體制內操縱民主程序並形塑政府的權限。為什麼法國總統願意左右共治，很大的關鍵就在主動解散國會權。畢竟容忍敵對政黨組閣，絕對是總統不得不的權宜措施，總統隨時都想要推翻這種局面，來獲得多數執政組閣的可能。而主動解散國會權，就是讓總統在任期內看民意的風向，只要風向對了，總統就可以主動解散國會來期待成為國會多數黨。另外，法國的總統就算不組閣，仍然有一些重要的實權的，例如可以主持部長會議及各個憲法規定委員會會議，也可以將重要法案及條約直接交付公投。因此，法國總統無論是否任命自己人組閣，都不會令不出總統府。

但台灣不同，台灣的總統只有儀式性權利，當然依憲法還有國防、外交、兩岸的職權，照憲政慣例可以任命相關首長。但總統只有國安會，不能參加行政院會，甚至相關部會預算也是行政院編的，所以總統如果不能掌控行政院長，就只能是個吉祥物。再加上台灣沒有主動解散國會權，等於總統把行政院長交給國會多數，就意味著他這四年除了剪綵外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因此台灣的憲政環境下，左右共治絕對不會是總統的選項。阿扁當時任命唐飛當行政院長，唐飛也是以個人身分組閣，而非得到國民黨的支持與授權。

阿扁當時任命唐飛（中）當行政院長，唐飛也是以個人身分組閣，而非得到國民黨的支持與授權。（資料照）

其次，來談陳智菡說的，要是賴總統任命閣揆不尊重藍白的意見，那麼藍白就可以倒閣。這句話可以拆解成前後兩句，後面那句又可以分為規範面與實然面來看。一樣先說結論，總統任命閣揆不需要立法院同意，這是1997年修憲的重大變更。至於立法院不滿意閣揆的施政，是可以倒閣沒錯，但政治實然面上，立法院也會考量一旦倒閣，總統可以解散國會，是否要承擔此重選之風險。

1997年第四次修憲廢除閣揆同意權，先不談政治背景，從憲政層面來說，其大背景是1996年總統直選之後，總統有了直接的民主正當性基礎，因此將立法院對閣揆的人事同意權移除，配套則是以不信任案作為控制行政院的手段，維持行政院對立法院負責的關係。雖然喪失對閣揆的人事同意權，但立法院於該次修憲獲得發動不信任投票的權限，總統則是相應拿到解散國會的權限，這不是恐怖平衡，而是動態測試新民意的手段。你要倒閣，我就解散國會，看民意支持誰。

那麼，我們再回歸政治現實面來說，有40％得票率的民選總統，他的民主正當性不會比8席的民眾黨還要低，也不會比整個立法院還要低，因為總統與立法院就是兩個直接的民主正當性來源，總統依其意志任命行政院長，這完全符合民主原則，沒有一定要尊重你藍白意見，甚至取得同意的道理。至於民眾黨陳智菡在閣揆還沒上任就嗆說將來要倒閣，妳要確定耶，妳先確定國民黨要不要陪妳倒閣，以及真的倒閣、解散國會後，妳民眾黨還會不會有8席吧。

至於民眾黨陳智菡在閣揆還沒上任就嗆說將來要倒閣，妳要確定耶，妳先確定國民黨要不要陪妳倒閣，以及真的倒閣、解散國會後，妳民眾黨還會不會有8席吧。（資料照）

最後，來談總統赴立法院國情報告。

國情報告是憲法規定的機制，立院要邀請總統去國情報告當然沒問題。問題在於藍白要求的「即問即答」不就實質等於「質詢」？質詢與答詢是內閣對立法院負責的方式 ，這是因為憲法規定行政院長應對立法院負責，因此行政院長及部會官員有備詢的義務，透過備質詢的方式向立法院負責。至於直接民選的總統，就像剛才所說的，其與立法委員一樣是有直接民主正當性，並沒有總統要向立法院負責的道理，總統當然不接受立委的質詢。

立法委員的民主正當性沒有高於直選的總統，二者是有同樣地位的憲法機關，自然不需要透過詢答對立法院「負責」？總統依憲法，是透過四年一次的改選，對全體選民負責。想要把總統赴立法院國情報告，搞成詢答是一點基本的憲政知識都沒有。況且誰都知道，藍白只是要把總統當成官員一樣，讓他們在那邊罵不還口而已。

所有憲法制度設計，都有其制度運作的內在邏輯，藍白的口號與訴求都是去脈絡化的憲法自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