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魔界】
　
（內文極長，五行文盲可直接略過）
　
小時候其實不太懂得看美國電視影集（現在叫美劇，精鍊多了），一來因為老是分不清誰是誰，二來很多劇情總是有看沒有懂。
　
不過，就算是分不清誰是誰，就算是有看沒有懂，偶爾還是會有幾部因為太特別、太恐怖、太嚇人、太驚悚，而在小小心靈留下記憶傷痕的片子。
　
《陰陽魔界》（The Twilight Zone）就是其中一個系列。
　
《陰陽魔界》是一齣相當奇想的魔幻影集，誕生於1959年的美國。每一集幾乎都是獨立單元故事，分別由當時許多擅長幻想題材的作家執筆編劇。時光旅行、平行世界、異形入侵、非我族類、性別倒錯、末日狂想、反烏托邦、神魔鬥爭、價值混淆、警世寓言、換位思考…幾乎任何今天你想得到的創意極限，在這部影集裡都曾有過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版本。
　
當然，對於年紀還小的我，許多劇中隱喻的議題多半似懂非懂，但事理不明，感覺卻會深刻留存。在11月24日開票之後，突然襲上背脊的那份涼意，偶然勾起了當年某個《陰陽魔界》故事的模糊記憶。
　
記憶中，那個單元談的是美蘇冷戰時期，美國國會與白宮之間發生的某些事情。整部劇情的大部份時間，都是一群穿西裝打領帶梳著油頭的白人男性，彼此拍桌（用英文）爭吵的畫面，老實講，對我這個台灣小孩來說，真是無聊到打瞌睡…之所以會記得這一集，是因為在故事結局的時候，美國被紅軍佔領了，整座白宮被塗成紅色、加上洋蔥圓頂，升起了蘇聯國旗！
　
由於腦中那個畫面太過清晰，好奇之下，決定上網嘗試找出《陰陽魔界》那一集的相關資料（還是我記錯了），運氣算是不錯，試過幾個關鍵字就找出該話的標題與背景，甚至還挖到線上可看的完整劇集（當然沒有中文字幕…）
　
讓我有點吃驚的是，這個故事有個非常囉唆的標題〈如何用政治正確與程序正義摧毀美國？〉天曉得這種鬼題目小孩怎麼可能看得懂，更別提究竟是哪個鬼編劇會下這種糟糕標題。不過當我在Wikipedia上找到編劇大名的時候，不禁噗哧一笑：靠北，如果是他，一切就說得過去了。這位奇想天外（但很不會取作品名稱）的作家，名叫菲利普 ‧ 奇克（Phelps D. Kick），我的偶像之一。
　
多年之後，在線上有點吃力地重溫這部情節略顯陳悶、對話多到不行的老美劇，猛然發現當年在心底烙下恐怖陰影的最後一幕（軍隊佔領、紅色白宮、洋蔥圓頂，蘇聯國旗），其實並不是最驚悚的部份－－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倒是前面那一大段（當年看不懂的）囉哩囉唆政治攻防！
　
故事背景發生在美蘇軍事衝突幾乎一觸即發的時代，在那條時間線中，蘇聯的太空與核武技術遙遙領先美國，共和民主兩黨長年對如何突圍爭執不下，人民惶惶不可終日，因此，有個由年輕勢力組成的新政黨「世紀能量」（Neo Genesis Energy；簡稱NGE）異軍突起，以「打倒老舊政治勢力、創造全新政治邏輯」號召選民，橫掃各州，一躍成為美國第三大黨。
　
NGE的領袖年輕激進，充滿力量，在國會中的提案與質詢往往成為媒體爭相報導的焦點，也總是襯托出共和與民主兩黨的老謀深算及權謀城府。他指責兩黨辜負當初開國先賢所賦予的「無上自由」付託，認為應該將民主權力100％毫無保留地還給人民，如此才能突顯美國與蘇聯的絕對差異，團結美國一致對外。
　
這番演說掀起美國年輕世代間一陣NGE熱潮，NGE趁勝推出「全民公投、絕對自由！」口號，要求國會修訂原先規範嚴格的公投法條，納入「增列國土變更案，以提高戰略彈性」、「廢除公投議題審議程序，讓人民自由提案」、「降低公投連署及提案門檻，徹底還政於民」、「公投結果採絕對多數決，實現完全民主」及「公投綁定聯邦大選進行，減輕國庫負擔」，面對這樣政治非常正確的政治倡議，全美年輕人都瘋狂似地成為NGE信徒，並將打算杯葛及阻擋NGE提案的執政黨人，用媒體之力，撲天蓋地打成背棄美國建國精神的反動派，甚至是蘇聯同路人…
　
果不其然，在NGE的自由派政治魅力感染之下，執政當局不敵民意浪潮，通過了NGE版本的公投修正案，並於隔年首度與總統大選同步施行。一時間，美國全境各種利益團體開始動員提案連署，全民都為了美國開國以來首次能夠自由表達政治主張興奮異常。
　
隔年，美國總統大選，在各州選舉日領票時，除了總統與副總統人選之外，需要多領87張各式各樣的公投議題選票。也因為NGE版公投案開放了「國土變更」及「廢除審議」，因此這87個公投議題內容層次五花八門、陳述充滿邏輯陷阱，我大概舉出影集裡拍到的題目，讓大家感受一下－－
　
「你是否同意以『平均每年至少降低10%』之方式逐年降低所得稅賦？」
　
「你是否同意開放任何國家提供資金與勞動力，挹注美國產業開發，實現完全貿易自由並振興經濟，不設門檻與條件？」
　
「你是否同意，政府不應以任何政治與司法手段干預媒體內容及營運資金來源，以確保絕對無上限的言論及資通訊自由？」
　
「你是否同意，政府不應設下不當且不需之槍械購買限制，致使不鼓勵不必要但不符民主自由原則之不良動機下，不影響人民擁有槍械自保的純良動機？」
　
「請問您是否贊成在不違背美國開國先賢所賦予的自由精神前提下，不限制透過直接民選授權之總統與內閣得於任何其認為符合美國全體利益前提下，具戰略思維及因應國際局勢之機動裁量變更領土範圍之合法權力？」
　
「請問您是否贊成政府在對等、尊嚴的情況下，為了增進美國人民安全及福祉，在現有協商基礎上，和蘇聯當局對謀求永久和平，進行相關協商，並在參眾兩院監督下按照協商內容訂定協議確保談判成果？」
　
（下略81案………）
　
是的，NGE版公投案的通過，致使該次美國總統大選過程一團混亂，甚至在某些地區發生嚴重衝突與暴動，而由於九成以上美國人根本無法完全理解這些繁瑣拗口邏輯混亂陷阱遍佈的公投題目（抱歉，議題未經任何單位審議），索性隨便作答，甚至普遍遷怒於共和與民主黨籍正副總統候選人，將選票投給高舉完全自由、完全民主、政治正確、程序正義的NGE正副總統候選人。
　
在美國國內一陣混亂之中，NGE總統正式入主白宮，並依照埋藏在87條公投議題當中的「美蘇和平協議」內容，帶著全美人民包括同意總統主導領土變更的簡單多數完全授權，跟蘇聯進行「和平談判」…
　
故事結局的時候，美國被紅軍佔領了，整座白宮被塗成紅色、加上洋蔥圓頂，升起了蘇聯國旗！
　
伴隨著這幅景象，製作人洛德 · 瑟林（Rod Serling）的聲音沉重地響起：
　
「自由就這樣，在如雷的掌聲中淪喪。」
（So this is how liberty dies, with thunderous applause.）
　
據說，這段話後來也被致敬於《星際大戰三部曲：西斯大帝的復仇》（Star Wars Episode III: Revenge of the Sith；2005）當中，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There is a fifth dimension.

Beyond that which is known to man.

It is a dimension as vast as space and as timeless as infinity.

It is the middle ground between light and shadow.

Between science and superstition and it lies between the pit of man's fears and the summit of his knowledge.

This is the dimension of imagination.

It is an area which we call The Twilight Zone.
　
#魔幻寫實
#寫實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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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陰陽魔界》影集海報，借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