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傅斯年、偉人、自由學風（及其神話）】

這幾天大家在討論校園轉型正義，我們的回應篇幅大多集中在「學校缺乏整體性評估與安排」，因此「現階段難以處理個案」，拆傅鐘謠言就是校方加紅媒聯手炮製。

然而，我們仍需直面歷史：校史、傅斯年、所謂的自由校風敘事，是不是需要檢討？

當然是。

拆傅鐘不是事實，但為什麼許多校友一聽到傅鐘就覺得神聖不可討論，否則就是清算老校長（下略三千字），如果一個人物當他被討論就引起這樣的社會反應，那他是不是被神化了？當一個人物大家對他有模糊的形象，但真的談論起他，就不能被理性的評估與討論，這樣正是「傅斯年被神話化」的最佳示範。

▌我有一個請求，學生不能流血？

但在陳誠回憶錄中，在四六事件發生前一天，面對警總進入校園，傅斯年對陳誠說的是：「你做。我有三個條件：一、要快做；二、要澈底做；三，不能流血。」

這段話最後剩下：「我有一個請求，你今天晚上驅離學生時，不能流血，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

四六事件中，從傅斯年校長與蔣經國的信件中可以看見，傅一方面盡力營救部分學生，一方面也與國民政府合作掃蕩校園，而且在四六事件前，傅斯年也與政府合作蒐集情報、協力黨國體制掌握台大校園。

▌歷史很難、神話很簡單

寫到這裡，傅斯年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嗎？並不是的。歷史的困難與弔詭就在這裡，我們不可能不討論體制。在當時，他有可能不遵守政府指示行事嗎？或許很難。他有機會不協助政府掌控校園生態嗎？或許做得到。他主動迫害台大師生嗎？我們目前很難這樣評價。

他是捍衛校園、保衛學生、抵抗國民黨政府的大學自主捍衛者嗎？很顯然不是。

到底要如何理解傅斯年，以及評價傅斯年，還需要更多的研究，這也是為什麼，校園轉型正義的起步非常重要，我們還未弄清校園中充滿歷史傷痕、流血、人命的過去，就急著用簡化的想像說服自己，沒事的，歷史就是這樣，不要搞太複雜。

▌自由學風？還是被給的「自由」稱號？

許多人捍衛傅斯年的說法是，傅校長代表台大的自由學風，現在綠衛兵當然要率先鬥倒（下略一篇某報社論）。

傅斯年代表台大「自由校風」？真的嗎？

還是真相是，長期宰制台灣社會與校園的黨國體制，需要一尊道具，上面貼著「自由」的大招牌，告訴你，台大「有自由校風」，就是這尊神給你們的。至於自由在哪裡？講不出來。

1950年開始，台大發生大量政治案件，從省工委、讀書會、地下組織到「匪諜」，1960年代殷海光事件、彭明敏事件，1970年代台大哲學系事件，教授被解聘，真正有「自由主義」研究傳統的台大哲學系慘遭滅門，1980年代自由之愛、校園抗爭，學生被處罰、被退學。更別說沒有具體事件化，但長期存在的校園監控（參見「不是自己寫的日記」），你的同學可能連你約會被放鴿子都寫了；教官吸收黨員，課活組監控學生社團、舍監監視住宿生。

這是台大的過去，真的「相對自由」的台大，其實一點都不自由，只是其他更加不自由的學校襯托，讓台大人有了自由的錯覺。

黨國體制一直都在。神話一直都在。讓你以為自己很自由的騙局也還在。

而這終究需要起步，我們必須開始說、一直說，並且不是只有我們說，大家也都一起來說、一起來想，我們才可能對我們的過去有更好的理解，並幫助我們能夠和解的走向未來。校園裡許多師生對於這些事物的不理解（甚至不想直接指名，校長也不斷在言詞上碧潭轉型正義這個詞），正是我們的起步不能再延遲的理由。

圖：今年4月6日臺大學生會轉型正義小組的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