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人／來自河南的交換學生

近日民進黨立委Kolas Yotaka即將接任行政院發言人，表示將會使用「三百年前傳教士設計的原住民語拉丁拼音文」拼寫的原名，希望大家習慣。而曾經翻譯《魔戒》被稱作宅神的朱學恒在臉書發文，嘲諷不會記住這個名字，被台灣網民指責歧視原住民。而我認為，不瞭解多元文化的人，恐怕也難翻譯好托爾金的鉅著。
  
首先，朱學恒恐怕沒理解原著中對語言和文字的描述。書中的精靈、矮人、人類、哈比人乃至獸人等種族，以及互不統屬的國家或小族群各有自己的語言。但基本上的拼寫方式，也就是朱學恒理解的文字，只有Tengwar和Cirth兩種。例如在魔戒上索倫發明的黑暗語和摩瑞亞都靈之門上的矮人語顯然完全不同，但都是用Tengwar的不同字體拼寫的。就像蹩腳的語言學生硬要用漢文去拼寫俄文和英文，即使單字發音相同也很難通譯。其中的差別當然不會是分別用了楷書和隸書，而是語言本身的拼方式，導致的排列完全不同。
  
同時作為語言學家和作家的托爾金，給小說中的不同種族設計了各自的語言和文化，這在當時有者極大的開創性。本身也源自作者對世界大戰的反思與對人類的關懷。小說中對不同種族合作對抗索倫「統一戰爭」的描寫；更讚頌哈比人雖然體質弱小，但不貪圖魔戒帶來的極權權力的品格。這些也是源自一戰後人們對帝國主義的反思，和尊重殖民地自治，弱小民族自決，民族獨立的人文精神。
 
托爾金經歷了一戰索姆河戰役，恰恰是在英國戰爭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天，這激發了作者的靈感。中土故事的最初稿則是「在帳篷裡就着燭光寫，有時候甚至是在掩體裡就着炮火寫下的」。戰時殘酷殺戮引發人類對殖民主義的反思，因此威爾遜總統建議由當地居民，而不是各個帝國的政府決定國家的主權。雖然在執行中往往不太理想，但得益於民族自決，「山東原住民統治山東」的原則壓倒了日本帝國的19世紀邏輯，五四運動收回青島的主張得以在戰後的華盛頓會議中實現。
 
而尊重在地民族，乃至民族自決的精神，則可以上溯到基督新教的建立。新教教會堅持要用原住民語，台語，客家話或吳語粵語翻譯傳播《聖經》。因此用拉丁文拼寫了對應的民族語言，幫助原住民等各個族群建立了拼音文字體系。中世紀天主教會通過拉丁語教學系統掌握了唯一擁有大量知識的文字體系，利用對包括《聖經》在內各種知識的壟斷，控制廣大歐洲各個民族，收取什一稅和賣贖罪券斂財。其中最重要的是禁止用英語法語德語等「方言」傳教，禁止用方言拼寫書寫《聖經》。 路德建立新教，其反抗的最大標誌就是印刷德文《聖經》。其後經歷三十年戰爭，簽訂的「西發里亞和約」也是現代民族國家的基礎。
 
而中國自秦焚書消滅列國文字以來，本身是一種不斷消滅在地文化的帝國主義體系。今日中國政府更設立集中營強制漢語和漢文化教學，試圖消滅維吾爾，哈薩克以及蒙藏等民族的語言和文化。另一方面，日韓越南等國雖然長期使用漢字，但仍發明本民族語言，並借用或發明新的書寫方法拼寫全部或部分國語。中文的壟斷本身也帶來了文字能力的匱乏，大家嚴復等人翻譯的名詞晦澀難用，以至於近代來自歐美的科學技術名詞，大多數由日本翻譯的和製漢字取代。可以說現代漢語文的形成，遠遠晚於拉丁字母拼寫的原住民語文。
 
朱學恒的歧視言論，畢竟是受國民黨大中華洗腦教育的結果，本身也值得同情。但翻譯者不瞭解托爾金等人的多元文化關懷，恐怕內心還更認同索倫發動的統一戰爭。那麼他翻譯的文字恐怕只保留大概的故事意思，而托爾金傾注了畢生心血的人文精神，就難免蕩然無存了。